這是這麼長時間以來天氣最好的一天,沒有陰雨沒有濃霧,在庫亞部土地上盤桓許久的灰霧也還沒有出現向南飄散的趨勢。初秋的好晴日,和煦的微風讓人的心裏也會變得輕快起來,但正在馬上騎行的納倫單於卻仍舊心情沉重。
今天正是和庫亞部的屠蘇單於約定單獨會談的日子。納倫單於按照約定並沒有讓任何人隨行,隻身一人向狼墟山進發。狼墟山處於庫亞、賀蘭兩部邊界附近,離現在兩軍的駐營地都不遠,騎馬疾行不一會兒就能到。名字雖為山,但其實隻是個較大的丘陵。環繞著狼墟山還有十幾峰大小不一的其他丘陵,其間散布著一些低矮樹林和灌木叢。
傳言古時曾有以狼為圖騰的部族在此繁衍生息征戰草原,他們首領獲得的戰利品多到大帳裏都裝不下,索性就在狼墟山上修建石頭宮殿,意圖讓這些金銀器物永遠存留。可沒想到,後來胡人的先祖戰勝了這隻部落,金銀被洗劫一空,石頭宮殿被付之一炬。現在山上隻存留著些廢墟還能夠證明這隻部族曾經的輝煌,狼墟山也因此得名。
此時的納倫單於才沒有心思去追憶古人的往事,他皺緊眉頭,腦海裏不斷地演練著對即將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的應對方案。在他來之前,部中各頭領堅持讓他帶上人馬隨行以防不測,但都被納倫單於拒絕了。
今天應該是兩個父親之間的會麵,而不是兩個部落單於的會談。他要盡最大誠意讓對方明白並且相信,他隻是一位希望自己兒子平安歸來的父親,而並沒有其他所圖。隻有這樣才是確保烏維安全的最好辦法。如果帶上隨行,兩方連最基本的信任基礎都很難建立。
當然,納倫單於也並不是個滿懷天真想法的傻子,如果真出現談判破裂或者其他意外,他也想好了辦法。對他來說,烏維即是他的全部,失去烏維那剩下的一切都將失去意義。為了自己的兒子,他可以做出任何犧牲,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穿過一片灌木叢,狼墟山上的破敗石牆出現在納倫單於的麵前,石牆邊上立著一匹駿馬,旁邊已提前打掃好一片空地。空地中間放著坐毯,一人正盤腿坐在坐毯一側,此人正是屠蘇單於。
屠蘇單於已經注意到納倫單於的到來,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納倫單於,嘴裏打著招呼:“納倫單於,看來漢人的美酒並沒有醉倒草原上的蒼狼,你還和以前一樣強壯,一點都沒有老嘛。”
屠蘇單於這句話中帶著刺,納倫單於不會沒聽出來,但他沒有作聲。想當初屠蘇剛當上庫亞部單於後不久,就因為部眾叛逃的問題和賀蘭部發生過衝突。當時賀蘭部半耕半牧的方式吸引了很多人前去投靠,希望借此能過上相對穩定的生活,這當然是不會被各部允許的。
屠蘇單於剛即位時,接近南部邊界的小聚落就紛紛帶著牧群叛逃到賀蘭部。年輕氣盛的屠蘇單於向賀蘭部興師問罪,結果納倫單於用強弓利劍給了屠蘇單於即位後的第一個慘痛教訓,這讓屠蘇單於到現在都還記恨著。
納倫單於緩緩來到屠蘇單於麵前,翻身下馬,淡淡地說道:“屠蘇單於,我們確實很久不見了。我本想在下個月秋祭時帶去我的問候,沒想到現在卻提前了。”說完,納倫單於就在坐毯另一側坐下。
“哦喲,原來是這樣啊。我還擔心你不願意來呢。”對納倫單於的客套話,屠蘇單於也隻是笑笑。
“祭祀祖先神明對草原上的每一位子民都是神聖的大事,我賀蘭部當然願意盡一份力。”納倫單於的言辭還和之前一樣挑不出毛病。
屠蘇單於瞟了他一眼,收起此前臉上的笑意,冷冷地說道:“那你把我們庫亞部的圖其圍困起來,也是要盡一份力的意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