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漸至,陰鬱了一天的霧氣逐漸散去,遠處天邊散著如火似血的霞光,明天應該會是個好天氣。草原上空無一人,仿佛之前那場廝殺根本就沒發生過一樣。兵刃碰撞聲、喊殺聲都已歸於沉寂,幾匹傷重倒地的馬還在掙紮著喘氣。
李校尉獨自一人在荒野中徘徊,落日在他身後投射出斜長的影子,顯得更加的孤寂。他仔細地檢查地上的每一具軀體,心中滿是矛盾,他希望能盡快找到陳大人,但又害怕翻過來的軀體還真的是他。上次遇襲後,他建議陳大人換上胡人衣服,便於路上隱蔽行跡,如今沒想到卻給自己的找尋平添許多困難。
陳大人此次是由燕王殿下親自授命出使賀蘭部,李校尉奉命一路護衛陳大人的安全。在此之前,兩人素無交集。陳大人是郡國長史,平日都是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談,而李校尉隻是七品武官,長期駐屯邊塞。按說如果是正式出使,是輪不到李校尉來護衛的,隻是這次是喬扮商隊秘密出使,需要既懂路徑又通胡語,熟悉胡人各項情報,還能在莽莽荒原隨機應變,那李校尉自然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當他剛剛接到命令時,其實心裏非常抵觸,深入草原本來就十分凶險,還要分神去保護一個酸腐的書生,萬一這位大人還不好伺候,那豈不是吃力又受氣的苦差事麼,這還不如讓他率領自家子弟兵去剿滅馬匪來的痛快。
但當他實際接觸陳大人一段時間後,他感覺陳大人除了說話囉嗦之外,也沒啥太讓他反感的地方。如今陳大人下落不明,萬一他命喪此地,那李校尉自己小命難保不說,一家老小可能還要跟著受苦。想到這,他本就皺起的眉頭上褶皺更深了。
陳大人一直在隊伍後方,應該沒有遭遇太多敵人,難道他隨著逃兵一起跑回賀蘭部大營了?看來也隻能回賀蘭部那碰碰運氣了,他悻悻然地準備翻身上馬,突然附近濕地的蘆葦叢裏好像有動靜。他警覺的用胡語喝道:“誰?出來!”
對方沒有應答。李校尉抽出長劍向蘆葦叢深處探去,繼續試探性地喊道:“出來,我看到你了!”
過了一會兒,蘆葦叢裏傳出聲音,弱弱地用漢語回應道:“外麵可是李校尉?”
他趕緊應道:“陳大人?大人,正是在下。”
蘆葦叢中狼狽地爬出一人,正是陳大人。原來霧中遇襲後,陳大人座下馬匹受驚,直接把他掀倒在地。他在戰場上也分不清敵我,索性就躲進蘆葦叢中,不管外麵什麼情況他也不出來。在泥水裏泡一下午,他又冷又困,意識都逐漸模糊了。李校尉走近時他以為是追兵,本能地一激靈這才暴露了形跡。
李校尉趕忙抱拳行禮,說道:“在下失職,讓大人受苦了,甘受責罰!”
“李校尉哪裏話,先前情勢緊迫,你又在前方指揮迎敵,何錯之有。倒是敝人騎術不精,又無防身之技,反成了李校尉的拖累。但不知前隊是何情況,如今烏維何在?”
李校尉隨後一五一十地把遇襲的全過程向陳大人描述了一遍。陳大人聽完後說道:“不料竟到如此地步,如今這事態遠超你我所想啊。如此說來,現在烏維身在何處,李校尉也不得而知嘍?”
“交戰不久,烏維就已敗逃,我想著要護衛大人,就沒有追上去。看他逃跑的方位,應該是往西南方去了。”李校尉回完話後又接著問道,“大人,我們如今該如何行事?”
陳大人想了一會後搖了搖頭,望著李校尉問道:“李校尉可有良策?”
李校尉也搖了搖頭,答道:“在下不才,並沒有什麼主意。不如我們先找到烏維下落,探明情況後再做定奪?”
“也好,隻能如此了。”陳大人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陳大人的坐騎走失,所以兩人隻好共乘一騎向西南方摸索前進。此時黃昏已盡,摸黑走了十幾裏地,李校尉感覺今晚可能很難找到烏維眾人的蹤跡,正想著要不要下馬露營,卻忽然發現前方遠處似有光影掠動。他趕緊帶著陳大人跳下馬來,低頭俯身慢慢接近。等他們靠近後仔細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上千騎的人馬高舉火把,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成大圈,圓圈中心困著數十騎。被困的人顯然是剛經過激烈搏殺,戰馬不齊、軍容殘缺。一人手持兵刃挾持著人質站在外圍,沒錯,他就是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