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知道名字的那天下午,我感覺自己被一個人抱在懷裏,仰麵朝天,他指著天上說“看”,我就看到天上綠綠的,一道一道的東西,還有些是彩色的,像是字,但是我不認識。後來天上燃起了大火,把那幅圖案化成了一朵桃花,然後大火仍不停熄。
我跟奶奶講起的時候,奶奶的老花眼居然閃現了光芒,她讓我指給她看。
我指給她的時候大火還未熄滅,桃花已被燒掉大半。
奶奶表現的有點奇怪,我看到天上很大的火焰和桃花,她好像找了很久都沒找準,等她終於明白我指向哪裏,桃花隻剩一瓣。
就是在那以後,奶奶開始密切關注我的活動,有時我正在吞咽食物,突然半路殺出一個老太太並伴隨巨大的吆喝聲,她緊緊抓住你的胳膊,神色嚴厲地問你問題,並告訴你馬上就能繡出另一瓣桃花,你感覺到偉大的責任,堅定地點點頭並用莊嚴肅穆的表情加以配合。
中間還有個插曲,跟雞有關,我在桃花巷被蜈蚣攔住的時候,一隻雞從天而降,叼走了蜈蚣,那隻雞的名字叫老虎。這跟繡花無關,但是沒有這個插曲的話,也許其他的花瓣都白繡了。
這個故事開始的時候,是我去跟蹤一隻非常鬼大的雞。家裏的一隻母雞有個怪習慣,下蛋的時候常常偷跑出去下到密室,然後消失一陣,再然後帶著一群小雞回來,在我們麵前沾沾自喜地把一群小雞圍在翅膀底下。
這隻雞確實具有某種特殊的本領,村子就這麼大,村裏隻有200多人,我家附近無非是房子、後山、木橋、牛圈等地,距離小河還有點距離應該不會去,可就是找不到它在哪下蛋。後來證明,這隻雞不僅擅長隱蔽,還具有很強的反跟蹤能力。
那天我跟著那隻雞繞來繞去,一直跟到一堵牆上麵,然後那隻雞順著靠牆的一根木頭爬下去了,等我從路上追過去已經不見了——你當老娘鬼大是吹的啊。
後來隻好還是依照慣例, 由她帶著小雞回來。小雞都放在木頭箱子裏,處在孩提時代的雞表情可愛,眼神單純,在小小的箱中跑來跑去,好奇地探索著這個世界——木頭箱子。
晚上他們擠在一起睡覺,把箱底鋪的很平,簡直不相信那是一群一個一個的動物擠在一起,仿佛織成了毛毯,連在了一起。我總是忍不住摸摸那毛毯,他們便雞雞的叫,在酣睡中動一下,閉著眼睛撓撓身上,然後恢複平靜。
等他們能認出公母的時候來了那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剛抱出來的這窩小雞從來沒見過雪,一出雞窩便怪聲尖叫,膽大的飛起來撲那雪花,膽小的就伸長脖子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
這群小雞成年後,最成器的是鬼大無比的那隻雞的一個兒子。他和別的雞吃著同樣的飯,卻長得比所有的雞都要強壯,附近的雞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可謂英雄一世。
他並沒有名字,如果非說有,就叫老公雞。因為給雞起名顯然太過奢侈,叫他雞不就得了!頂多加個字:白雞;最多加兩個字:帽帽雞。
後來爆發了雞瘟,我們抓住所有的雞給灌藥,唯獨老公雞逃了,但是他卻憑借強大的抵抗力成為這次雞瘟中僅僅存活下來的兩隻雞之一,另一隻是他的侄子、那個鬼大的母雞的孫子。
我想起他逃走的那晚在外麵過夜, 可謂莫大的勇氣。在外麵不僅可能遇到本地的危險動物,還有可能遇到天上飛過的外地禿鷲。但是他全都順利的躲過了,第二天一早又回到家中,跟大家熱情打招呼(跟雞們打,沒跟我們打)。
老公雞的侄子名叫老虎,就是在桃花巷叼走蜈蚣的那隻雞。我依例給老虎的同輩雞起名叫花豹、野狼之類,但是隻有老虎受到了名字的保佑,活了下來。
老公雞和他的子侄一輩最大的區別是他從不和人玩耍,即使在喂食的時候也小心翼翼,這也是所有雞的慣例,應該說,倒是他的子侄們不像話,從小就和我玩,也不怕我。
在喂食的時候,隻要我一敲飯盆,老虎他們會玩命從草叢中,角落裏,拐彎處,一切地方瘋跑過來,彷佛平靜的世界裏居然埋伏著好多訓練有素的雞。
長久以來我一直認為我和這群雞有個默契:他們玩命跑來並非是為了早點吃到食物,而是極其享受這個一大群雞突然憑空而將並玩命狂奔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