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裂

滿山的樹啊草啊,盈動著腦袋接受上天的洗禮,它們“刷刷”地唱著單一難聽的歌。這討厭的雨,又下了起來。

走了一天的山子,的確有點累了,他喝完了隻剩下幾口的純淨水,撂下瓶子並踢了一腳,剛準備在茂密的樹冠下歇息一下,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半山腰上有嫋嫋炊煙,他濕漉漉的神經一下子陽光起來:有炊煙就有人家,有人家就可以下手。他摸摸腰間的牛角刀,硬硬的還在,他暗下決心,要用這把牛角刀殺出自己的膽量來。

本來小鎮上有很多人,但沒有機會下手,即使下手了,有很多取證的攝像頭,還有很多雙眼睛,自己很快就會被抓住。本來村子裏也有不少人,但他們太熟悉了,實在不忍心下手。

山子要殺人,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殺個人。這是山子給自己定的任務。

炊煙慢慢近了,一間草屋時隱時現,山子用力握了握刀柄,一絲獰笑在嘴邊滑過。

草屋到了,一隻烏黑的狗不友好地“汪汪”叫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個穿著蓑衣的人走了出來,黑狗搖著尾巴跑到主人腳邊,主人看到山子,心裏為之一震,他很像一個人,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便問道:“年輕人,咋走到這裏啦?”

“我……我迷路了,就走到了這裏。”

“來,進來歇一會。”

山子進了屋,屋不大,屋內有簡陋的床鋪和土灶,還有幾個石頭凳子。蓑衣人脫下蓑衣,長長的頭發盤在腦後,歲月的刀痕深深地刻在她的皺紋裏,看上去她有五十歲左右。山子沒想到,她竟然是個女人。“嬸子,就你一個人?”

“嗯,就我一個人。坐吧。”

山子坐下,心想:太好了,終於找到一個可以下手的人了。“阿嚏——”山子由於受涼,打了個很誇張的噴嚏,黑狗忽地站了起來,兩隻眼睛憤怒地盯著山子,喉嚨深處發出隨時要攻擊的“嗚嗚”聲,山子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了腰間。

“黑子!臥下。”女人吼了一聲,黑狗慢慢地坐下,但兩隻眼睛,仍然死死地定在山子的臉上。

“年輕人,你涼著了,我這沒有男人的衣服,要不,你把我的大衣換上?”

“不用了,我歇歇就走了。”

“餓了吧,我給你下碗麵,吃了往回走。不要再往前走,再往前走,就沒有路了。”

“沒有路了?”山子在問女人,也是在問自己。自己下完手肯定是回去,但現在不是機會,自己又累又餓,萬一一刀殺不死女人,女人反抗,還有,老盯著自己不放的黑狗,也不會放過自己,說不定自己真的沒有路了。

“是的,我在這看山十年了,你是唯一一個進山的人。天快黑了,你吃碗麵趕緊走,不然就走不出去了。”

“哦,那好吧。”山子一天沒吃飯,確實有點餓了。

“來,你幫我添柴,我給你擀麵條。”

“好。”山子坐在灶膛前,向灶裏添柴火。

“你咋會到山裏來?”女人嫻熟地擀著麵條,再次問道。

“我……我……”山子欲言又止。

“別擔心,山裏就我一個人,我沒有可以告訴的人,你放心說吧。”女人扭頭瞅了山子一眼。

“我……我是找我媽的。”山子當然不能說自己是來殺人的,就扯起謊來。

“你媽丟了嗎?”

“是的,在我七歲時,我的媽跟村長一塊跑了,聽大人們說,好像是進山了。”

“啊——”女人叫了一聲。她聽到山子說他媽跟村長一塊跑了,心裏一驚,手裏的菜刀不經意地滑動了一下。

“嬸子,你咋啦?”山子站了起來。

“沒事,手被刀切了。”女人用一塊布條把流血的指頭纏上了,隨即把染血的麵條仍在地上,“黑子,吃麵。”黑狗一口把麵條吞進了嘴裏。

水開了,女人把麵條下進了鍋裏,用筷子攪了攪,蓋上了鍋蓋。她把床上的大衣遞給山子,說道:“孩子,你的衣服都濕了,換上這大衣吧。”她覺得年輕人可能就是那個人,便改口叫山子為孩子。

山子感覺身上有些哆嗦,正有些冷,說聲“謝謝”,就起身背對女人,脫了外套換上了大衣。他不想讓女人看到他腰裏的牛角刀。

麵條很快煮熟,山子吸溜著,很快把一大碗麵條吃得精光。他揩一把嘴,縮了縮脖子,說:“嬸子做的麵條真好吃。”

“孩子,我看你有點哆嗦,是不是受風寒了,你在床上躺一會,我幫你把外套烤一烤。”

“不礙事,我稍坐一會就走。”山子坐到了床上。雖說他身體有些不舒服,但殺機絲毫沒減。女人背對著他,現在下手輕而易舉就可以結束女人的生命。他握緊了刀把,做好下手前的心裏準備。

女人把柴火往灶口拉了拉,雙手舉著山子的外套烘烤,全然沒顧及山子在想什麼,她隻有一個念頭,把山子的外套盡快烤幹。

看到女人專注的神情,山子突然生出一絲憐憫來,殺了一個好心的女人,是不是太殘忍了!

不!不!!無毒不丈夫!!!

誰讓我遇見了她,而且是孤單的她。連她就下不了手,咋能收拾那個當警察的王浩!想到王浩,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他緊盯著女人,緩緩將刀子拔出刀鞘,悄悄站了起來,手雖然有點抖,牙齒雖然有點磕碰,但殺人的意誌是絕對堅定的。他抬起了腳,要趁女人不備,跨上去,一刀幹淨利索地結束女人的生命。他的一舉一動被黑狗看得一清二楚,他抬起的右腳還沒有著地,黑狗“嗚”地一聲露出凶巴巴的門牙,它似乎看透了山子的險惡用心。山子被黑狗的警告嚇了一跳,一下子跌坐到床上。女人聽到響動,回過頭問道:“孩子,你怎麼啦?”

“我頭有點暈。”山子趕緊在大衣的掩護下,把刀子插進了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