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問……如果真有妖怪,他們應該是從哪兒來的?”王爽不耐煩地打斷李岩岩的話頭。
“啊?”李岩岩有點兒傻眼,他當然知道王爽不會無緣無故地問這種問題,但又實在想不通“妖怪”怎麼能跟“因公殉職”的副市長扯上關係,於是就糊塗了。
王爽無奈,隻得描述了一下他所見到的“妖怪”的無頭屍體的模樣,並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鄭重發誓,說是在夢裏夢到的,跟案件無關,隻是讓他失眠,所以才來問一下李岩岩。
“做夢是吧?小舅,你是打算讓我從弗洛伊德的角度說說,還是打算對照一下《周公解夢》?”李岩岩回過神來,狡黠地一笑。
“……”王爽氣得直翻白眼,“我是問你,這種妖怪是從哪兒來的?”
“好吧好吧。”李岩岩心裏有數了,卻說,“小舅,你說的可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
“《西遊記》你總看過吧?還有……算了,總之這麼說,咱們華夏的妖怪,一般總有個來曆,要麼是吸取天地、日月之精華,要麼是……反正,動物、植物、還有普通的什麼器物,機緣巧合之下,都能成為妖怪——比如狐狸精、蛇精、杏妖、柳怪,《太平廣記》裏甚至還記載過昆蟲、石頭、鏡子、琵琶……也都能化成人形禍『亂』天下。要說來曆,那就多了去了……”
李岩岩認真地解釋著,“不過,一般來說,不管是什麼東西變的妖怪,隻要一死,肯定就現了原形——別問我為嘛,這是規矩。至於你說的那個,渾身發綠,『毛』發通紅,頭上還長一隻角……死了也不變樣,照我估計,那不是妖怪。”
“那是……”
“是鬼。”李岩岩很嚴肅地,“小舅,那應該是惡鬼。”
王爽好玄沒趴下,“惡鬼?”
“沒錯。鬼這種東西甚至比妖怪還複雜,十八層地獄啊,裏頭什麼樣的鬼都有——小舅,要不然我給你普及一下這方麵的知識?”
“還是算了……”
王爽跟李岩岩聊了半天,依舊不得要領,不由自主地煩躁起來,隨即想起局裏應該還有事情,便告辭要走。
“小舅,你過來找我問這個……別不是真的鬧妖怪了吧?”李岩岩拉住王爽,“剛才你還說讓我們晚上少出門——這麼嚴重?”
“妖怪不妖怪我不知道,可我最近接的幾個案子都挺邪門,岩岩,你也注意一下,留點兒神——有事兒立刻打我手機,知道了?”王爽含糊其辭,卻也忍不住再次叮囑了一番。
“知道知道,有什麼啊?還瞞著我,神秘主義沒有好處的。”李岩岩大搖其頭,往外送王爽,沒忘了咋呼一聲,“爸,小舅要走!”
李念遠從廚房出來,連聲埋怨王爽,王爽隨口應著,還是開了門,下樓走了。
“惡鬼殺了副市長?這個想法真的不賴。”李岩岩送王爽出門,然後回到自己房間,嘴裏念念有詞。
坐到書桌跟前,李岩岩打開本子,找了空白的一頁,記下來:“惡鬼殺副市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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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城是地級市,隻有六個副市長。
除了杜海峰外,還有負責農業經濟的王作貴,負責工業經濟的趙可凡,負責城管執法和環保的張占澤,負責綜合管理、勞動就業的胡中信,負責城市規劃和協助市長主持市『政府』日常工作的曹林。
杜海峰主管本市的財政金融工作,幾乎是市府內油水最多的一個位子,他這一死——且不管是怎麼死的——在新的副市長上任之前,遺留下來的工作暫時由誰接手,就成了一個大問題。
五位副市長裏,隻有“第一順位”的曹林不好放下架子攬權,其餘四位卻都在對杜海峰之死痛心疾首的同時,表示了要“化悲痛為力量,繼承杜副市長遺誌,為全市人民排憂解難”的決心。
另外,空缺下來的這個副市長的位子也立刻聚集了無數眼球,“跑官”的人群迅速地壯大起來,財政局王局長、教育局張局長、民政局李局長、交通局趙局長……但凡能沾上邊的大小人物無不上竄下跳,或明或暗地紛紛表態,希望能夠“進一步為國家和人民做些貢獻”,當然,這完全是“出於公心”。
一場鬧劇,就在杜海峰的追悼會謝幕時隆重上演了。
按照慣例,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何況是死了個副市長?自是有關係的找關係,沒關係的找門路,非得等到新的副市長人選出來,這一起“官場地震”才算是塵埃落定。
但……事實上是,不過短短的一周時間,就教所有參與這場鬧劇的演員全都傻了眼。
3月20日,深夜11時23分,主管財政金融的副市長杜海峰在市府大樓內被殺。
3月24日,淩晨1時45分,副市長王作貴在家中被殺。
3月25日,淩晨2時11分,副市長趙可凡,在情『婦』家中被殺。
3月25日,深夜11時20分,出差在外的副市長張占澤,在鄰省酒店房內,被殺。
3月26日,淩晨1時44分,副市長胡中信,在南濟市軍區招待所內,被殺。
到3月26日上午,韻城市的六位副市長,隻剩下了一個曹林。
這五樁命案帶來的情緒已經不能夠用簡單的“震驚”兩個字來形容了,至於後果……一時之間,還沒人能說得清。
——然則,被殺的副市長並沒僅局限在韻城一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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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0日,上午。
韻城第一中學,教學樓二層,高三•;一班教室。
“來了!來了!”李岩岩風風火火地跑進教室,一邊大喊,“今天路透社的消息!”
頓時一大堆同學圍了上來。
“下注啦下注啦!千載難逢,盡在今朝!有道是狗行千裏吃屎,狼行千裏吃肉,今天吃屎吃肉,就看這一注你下得對錯!有膽的來了啊!”李岩岩大聲招呼著,把手裏的小抄紙條攤開。
一陣吵鬧聲過後,李岩岩再吼了一嗓子“買定離手”,開始念。
“南濟副市長七個!陽平副市長兩個!京南副市長三個!海濱副市長十一個!州廣副市長五個!空山副市長四個!寒山副市長三個!同大副市長一個!呃……沒了。等我數數……天!總共三十六個……”
接著,教室裏的聲音更加嘈雜了,驚異之餘,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的模樣。
“老規矩,莊家抽10%,其餘的中午到食堂一塊兒算,就這麼著,散了散了,馬上就上課了。”李岩岩把紙條小心地迭起來,放到口袋裏,轉回自己的座位。
其餘的同學無論滿意或不滿意,也都轟然而散。
薑語竹坐在前排,聽著李岩岩又在帶班上同學胡鬧,皺了皺眉,就想站起來說話,偏這時上課鈴響起,短暫的賭局也結束了,猶豫一下,就沒動,正看見高三•;一班的班主任蔣傑一臉陰沉的走進來,把教案狠狠地摔到了講台上。
“今天上課之前,有點兒事兒得先說一下。”
班主任的話音不善,心裏有鬼的幾個學生先就把頭低了下去,李岩岩的腦袋沉得最厲害,都快到桌子下麵去了,一雙眼珠滴溜『亂』轉,早在心裏大叫不妙。
“最近,社會上有些不好的傳聞,大家都知道,我也聽說了一些。”蔣傑冷冰冰的聲音回『蕩』在教室裏,“但我要先問一句……你們到學校來是幹什麼的?嗯?”
話頭立刻就轉到了李岩岩的頭上,“李岩岩,站起來,我問你呢!”
李岩岩站起來,雖然底氣不足,頭倒是抬起來了,聲音還算清晰:“學習。”
“學習?從你嘴裏說出這兩個字來挺讓我意外。”蔣傑似乎是在挖苦,“李岩岩,你是不是覺得學校裏的老師都教不了你了?”
李岩岩沒說話。
“眼往哪兒飄呢?你以為以你現在的狀態能考上首都大學?把你那點兒心思收收,都用到正道兒上去!要不然……沒戲!”
蔣傑完全沒給李岩岩留麵子,字字句句的訓斥像小刀直接往他心尖兒上戳,“數學成績我也不說你,文科,你的底子是比一般同學強,可這是在韻城,不是在全國!今年全國高考應屆考生人數接近800萬,從裏頭找偏科的尖子,恐怕你還排不上號!這就成天不務正業了?嗯?我在這兒給你明說了,你還沒那個資格!”
李岩岩的臉漲紅了,直勾勾地瞪著班主任蔣傑,不說話。
教室裏鴉雀無聲。
蔣傑卻越訓越是來勁兒,“李岩岩,你自己不正幹,耽誤的是你自己的前程,沒人替你可惜——可你別拉上別人,三班的高小爽怎麼惹你了?『逼』著人家去微機室上網胡鬧?嗯?你琢磨的是什麼?沒出息!還有,聚眾賭博?犯法!能判你三年!”
“我就是賭個午飯的雞腿……怎麼也扯不到《刑法》上頭去吧?”李岩岩小聲嘀咕。
“你還有理了是不是?坐莊抽成——小小年紀……”蔣傑猛地一拍講桌,像是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似的,半天起伏的胸口才算平順。
“還有你們,不知輕重,高考還有幾天?68天!迫在眉睫了!不安心複習功課,除了胡鬧就是胡鬧!把自己的前程當兒戲!你們捫心自問,對得起誰?他李岩岩成績再差,考不上首都大學,浙江大學這樣的國家重點總沒問題——你們裏頭有幾個人敢說有他這樣的把握?跟著起哄,有什麼好處?一個個的都給我好好反省!”
蔣傑口沫橫飛地把全班訓了半個鍾點,這才讓李岩岩坐下,宣布這堂課剩下的時間自習,班上學生還是頭一次見班主任這麼發火,全都噤若寒蟬——也就少有人給被訓得最凶的李岩岩投去同情的目光。
反倒是李岩岩自己思忖了一會兒,心裏多少有了計較。
轉眼,下課了。
李岩岩悄悄貼邊走出教室,跟上了班主任蔣傑:“蔣老師……謝謝。”
感謝的聲音出自肺腑。
蔣傑沒搭理他。
“蔣老師,剛才課上我仔細想過了,要是這事兒再繼續下去,萬一鬧大了,我起碼得背個處分,弄不好就得開除……謝謝蔣老師及時製止,連檢查都沒讓我寫……”李岩岩的步子挺急促,繞到蔣傑前麵,低下了頭。
“你自己知道就好!”蔣傑瞪了他一眼,“別一有事兒就得意忘形,不知輕重!”
“是。”李岩岩點頭。
“好好幹,首大……”蔣傑繞過李岩岩,輕飄飄地丟下一句,“你小子未必沒有機會。”
目送班主任離開,李岩岩的神『色』有些複雜。
“蔣老師還是護著你啊……”旁邊突然有人說話,李岩岩一驚,回頭看,卻是抱著一摞作業本的薑語竹。
“一點兒麵子都沒給我留,就差拉出去批鬥了——這還是護著我?竹子,你沒良心。”李岩岩笑得比哭還難看。
“批鬥?”薑語竹的眉『毛』一挑,“李岩,挑撥著外班同學用代理上網看國外網站,人命關天的事兒你拿過來打賭,開除都是輕的!要不是蔣老師……你自己好好想想!”
撂下話,薑語竹徑自走了,步子邁得挺快,留下李岩岩在原地獨個兒後怕。
薑語竹的班長沒有白當,她本來就打算要李岩岩收斂一下的,卻讓班主任蔣傑搶了先,當然這無所謂先後,重點在於:李岩岩的做法確實過分了,一個弄不好就會惹出不小的『亂』子來。
——說心裏話,薑語竹對李岩岩也還有些奇怪的期待。
小學到中學,漂亮的女孩子總有一種奇怪的趨勢,要麼學習成績很差,要麼就是極好,薑語竹屬於後者,另外,與這“後者”中的絕大多數一樣,自然而然地就帶了點兒孤傲不群的氣質。
雖說被“首都大學”的門檻攔住了,但想要追求薑語竹的男孩子一向不少,隻是大都唯唯諾諾,難得有個有骨氣的,而李岩岩卻更不同——他倒不是多麼帶種,可一方麵是擺明車馬要追,另方麵卻還能嬉皮笑臉,把薑語竹當成普通的同學、朋友一樣對待。
這挺不容易。
對於薑語竹來說,她並非不希望李岩岩能和她一起考入首都大學。
至於之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當李岩岩在教學樓的走廊上一臉沮喪地發呆,韻城市的市府大樓內,還有個人『亂』轉著眼珠,不知在琢磨什麼。
——王爽覺得很無聊。
他的感覺很對不起發生了的那些大事。
以3月20日,韻城市副市長杜海峰被殺為--綠@『色』#小¥說&網--,一周,全國範圍內,已經有二百多個副市長遇害了。
看似很荒誕,但事實卻勝於一切,無聲無息中,國家安全警戒等級已全麵提升;安全部門對外交機構、重要公共場所及周邊地區加強了防衛,各大軍區厲兵秣馬,艦隊出海;近百個城市幾乎進入了軟宵禁。
國內所有的媒體都被官方暫時接管,確保消息不被泄『露』,在華的國外記者全處在嚴密監視之中;同時,以“新一輪網絡掃黃工作”為旗號,金盾工程進一步發揮實力,驗證著google、yahoo、微軟及思科在美國國會的申辯詞:“……華夏改變互聯網,而非互聯網改變華夏”。
事情鬧大了。
大到了沒有人能夠解釋,大到了誰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唯一明確的是:有一種超自然的力量正在全力撲殺華夏全境處在“副市長”這一職位的人群,且成功率極高。單以韻城市為例,六位副市長中已有五位死於非命,剩餘的一個也已遭受了三次以上的暗殺。
自3月25日起,韻城市所有領導已集中到市府大樓聯合辦公,市委書記廖振華全麵接管軍事工作,公安部門、警備部隊枕戈待旦。
而副市長曹林,則被破例允許配發手槍,並開始接受二十四小時全天候貼身保護——王爽就是保鏢之一。
王爽是被市公安局局長關岸欽點,硬塞到曹副市長身邊的,他本身對這項任務也很有興趣——直到兩天前,他發現自己原來完全就是個擺設為止。
現在,他『亂』轉的眼珠已經再度盯上了曹林背後站著的那個和尚,滿眼的不服氣。
那個和尚卻無所謂似的,很友善地向王爽一笑。
於是王爽又開始生氣。
這裏是韻城市市府大樓的第二會議室,應曹林的極力要求,第三次市委擴大會議正在召開之中。
“我要辭職。”曹林站得筆直,聲音不容置疑地堅定,但他的形象卻與聲音大相徑庭,往日裏的精明幹練完全不見了,頭發蓬『亂』,滿臉胡子茬,雙眼裏布滿了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