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背著我,刻意放慢了腳步,落在最後麵,等下完了樓梯,她把我放了下來,讓我踩在她冷冷的鞋麵上,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兩包還沒來得及吃的魚尾。
我這才明白過來她為什麼一直那麼淡定。
她把魚尾撕開,挑了個眼色,遞給我。
“來讓我為您服務吧,親愛的糖小姐。”
我咬了一口,搖搖頭,表示夠了。
估摸著快到班主任門口的時候,她脫下一隻鞋子為我換上。
班主任的臉色有些憔悴,為了更好地照顧學生,為了每天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到達辦公室,他搬到了學校住,但是聽說最近他兒子在備戰高考,家庭工作,兩邊不得閑。他見了我和蘇靜,兩個人淚眼汪汪的,停也停不下來,大致了解了始末,每個人交代了幾句,就準備放大家回去。
“老師,蘇靜她常常夜不歸宿,她報的是住宿,可是寢室裏幾乎沒有她的東西,根本就不見她蹤影。”我的天,陳婷她還真敢說,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恨不能用眼神殺死她。
蘇靜外宿,室友都知道。因為拿不到外宿說明,以蘇靜母親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放心蘇靜一個人住外麵的,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給老師打電話並且在外宿責任說明書上簽字的。蘇靜就隻好一邊交著住宿費,一邊偷偷在外麵租房子,室友也都心領神會,偶爾遇到宿管阿姨上來查寢,就趁阿姨不注意從已經查過的寢室裏頭拉一個人過來,橫豎不露臉,就躲在衛生間裏頭,開著水龍頭,和著水流聲,遠遠地答一句:“我在洗澡呢。”一般也就相安無事了,但是現在看來,是瞞不住了。
班主任蠟黃的臉上寫滿了勞累,剛想說點什麼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一聽那專屬鈴聲就知道是他寶貝兒子打來的,估摸著是有題目不會,讓他早點回家解析一下。他掛了電話,看著我們,說:“陳婷你反映得很好,你和胡蝶先上去吧。還有,你們兩個,明天寫一份檢討書給我。”
從班主任房間出來的時候,陳婷一直有些不甘心,她冷笑了幾聲,說:“蘇靜,你別得意,你以為你寒假做的那些事兒真的沒人知道?”
我不屑地笑了笑,拉著蘇靜走了,這種博噱頭的話,你不理會,自然就沒有市場。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我不知道後來班主任有沒有單獨找過蘇靜,但是蘇靜卻真的再也沒有回過寢室。
當春暖花開的時候,趕上周末下午不補課,我和蘇靜並躺在軟綿綿的草坪上,曬著太陽,蘇靜再一次問我:“你學文還是理?”
我閉著眼睛,回答道:“學文。”
我知道蘇靜數學不好,她老抱怨那些什麼幾何數列三角函數沒點實際意義,她恨死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邏輯推理和彎彎繞繞了,她喜歡幽遠而又朦朧的詩文,就像: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躺著躺著就困了,送蘇靜回小房間休息回來的路上,我遠遠地看見了程安,身邊陪著三五個朋友。開學已經快兩個月了,我們除了幾封簡單的書信來往,雖然每天在班上見麵,卻幾乎沒有獨處過。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麵對他,手足無措,立馬轉身就往回走。
但是他已經甩開了身邊的朋友追了上來。
我有些緊張,路旁的樹木都在瑟瑟發抖,我不知道該怎麼獨處,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正確地麵對他,麵對自己的複雜的感情,我更加不確定我是否在害羞著自己寒假主動打電話的不矜持行為,我似乎也生氣著他是否已經忘記曾許諾要幫我的那個忙,我不知道究竟哪一種情感占據著主導地位,但是有一點,我是確定以及肯定的,那就是,我真的很開心,他追了上來。
他從後麵追上,握住我的手,我整個人就像觸電一般,停了下來,任由他牽著走,大大的手掌裏握著我小小的手,溫暖而有力。
我們並坐在竹林的小涼亭的長板凳上,清幽幽的,蒼翠欲滴的竹葉把陽光切成零零碎碎的小花瓣,他依然緊握著我的手,看著地麵,片刻,說道:“那晚,你為什麼見了我就跑?”
我愣了幾秒,認真回思了一下,有這回事嗎?哦,真是的,他怎麼還記得,因為魚尾啊,傻瓜,你要我怎麼解釋給你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