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跟我來,讓我們想辦法過河,離開這鬼地方,”老人望了父親一眼,轉身向渡河方向緩緩走去。
父親愣了一下,隨即拉著女兒跟上老人:“您是?”
“和你一樣,上了那輛倒黴的公交車……”
“啊——”父親僵住了,眼睛的瞳孔隨著驚厥的回憶在一圈圈地放大……
夜幕下的廈門,林立的高樓大廈間,一條擁擠的柏油路上車流嘶鳴。椰子樹下的人行道上,奔走著穿短衣的下班人群。
路邊的BRT公交車站,通明的方便麵廣告牌前,穿綠色短袖軍裝的父親,一會兒望望左側,一會兒低頭看看右側穿白連衣裙的女兒。
“爸爸,媽媽為什麼不去啊?”女兒晃著被爸爸攥住的手仰頭問。
“她——”父親抬起頭注視遠方:“她出差了,到時會去看你的。”
“可我想媽媽怎麼辦?”
“爸爸部隊有幼兒園,好多小朋友和你玩兒的……”父親輕輕摸了下女兒的羊角辮。
“可我想媽媽……”
一輛嶄新的雙節公交車帶著刺耳的刹車聲駛近了候車亭。
“快,來車了。”父親蹲下身抱起女兒,跟著蜂擁的人擠進車門。
“爸,往後走,後麵有座。”
“好。”登上車的父親緊抱女兒,從車頭,擠過人群,在車尾最後排找到一個讓出的座位。
公交車走走停停,緩緩行駛著。
“爸,我想去動物園,”坐在父親腿上的女兒說。
“沒問題,爸爸領你去最大的動物園——北京動物園。”
“嗯,我還想吃蛋糕,還想……還想要小粘貼……”
“好好好——我們到站就買。”父親舒展眉頭微笑著摟緊了女兒。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公交車內火光衝天,車外濃煙滾滾,哭喊聲、尖叫聲此起彼伏……
地獄平原的忘川河邊,父親領著女兒走在老教授的身旁。
“好像突然——”
“是啊,突然爆炸,唉!可憐的孩子,”老人低頭看了眼女孩。
“我沒見過你,”女孩瞄著老人說。
“因為我坐在最後麵,”老人微笑著摸了摸女孩的頭。
“為什麼會爆炸?”父親問。
“報複社會唄,現在不想活的人有的是,我們倒黴趕上了。”
“您……您好像這裏很熟……”
“哈哈,誰都是第一次來這兒。我生前在大學教哲學,喜歡考古、宗教……”
“廈門大學?”
“對。”
“教授?”
“可以這樣稱呼。”
“那教授,他們能讓我們過河嗎?”
“哈哈,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們有這個——”老教授晃了晃手裏叮當作響的錢袋。
“那過河以後呢?”
“審判,要經過審判!不過我想,像我們這些不信教的,最多也就下到一二層吧,至少比這兒強多了。”
“可我女兒……這麼小……唉!是我害了她!”
“孩子小,才有希望啊!”
“希望?”
“從地獄升到煉獄,從煉獄再到天堂啊。”
“那怎麼才能……”
“到了,你看——”越過岸邊密密麻麻的人群,教授指著行駛到河中央的一艘木船說。
忘川河靜靜地流淌著。黑油油的河麵上,一艘破舊無帆的木船“嘩嘩”地向岸邊駛來。搖櫓的船夫是個炭黑膚色、青筋暴露、灰白須發、額頭雙角的老鬼。
教授拉起女兒的另一隻手大步向前。
岸邊蜷縮著一片片呻吟的****鬼魂,遠看就像成群結隊、密密麻麻蠕動著的蛆蟲。看著靠近的三人,他們驚恐不安,騷動引發的人浪竟然分開了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