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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雄雞報曉,晨光羲微。

高坡上,掩映在一片莊稼地中的村莊剛剛蘇醒。

胖保安帶著許海冰、張汶正踩著被露水打濕的彎彎曲曲的鄉村小道,爬坡而來。

三人進了農莊,歡迎他們的是此起彼伏的狗叫聲。

一隻小狗邊厲聲吠著邊逼近許海冰,使得他下意識地後退,眼看小狗鼻子就要伸到他的腳麵上了,隻聽後麵張汶一聲輕輕地嗬喚,小狗立即止住了進攻,轉而搖尾乞憐地親近跟上來的張汶。

許海冰奇怪地看著,待張汶友好地擺脫小狗的糾纏,不禁調侃一句:"看來小狗也早熟。"

張汶蒼白的臉淺淺一笑。

許海冰關切地問:"你還難受嗎?"

張汶答:"好多了。"

走在前麵的胖保安推開一家小院兩扇朽舊的木門,朝裏看了一眼,回頭招呼:"我太爺爺已經起來了。"許海冰和張汶走上來,一起朝院裏看--

院中央一位銀發如蓬、長髯飄飄、瘦骨嶙峋的老人正仰靠在一把舊太師椅上,半闔著鬆耷的眼皮,嘴裏"咯咯"輕喚著,粗糲的大手慢慢地向圍著他的數十隻爭先恐後的雛雞雛鴨們撒著食。

三人好像都不忍驚動這位稀世老壽星,不約而同地放輕腳步進院。

胖保安竟孩子般地來了個雙手伏地,繞過太爺爺的視線,爬行到他的後側,悄悄直起身,正欲對著他的耳朵大喊--

"是三子吧?都快娶媳婦了還沒個正行。"看似紋絲不動、毫無察覺的太爺爺突然先用低緩的聲音開了腔,反而把準備嚇他的胖保安嚇了一跳。

"是我是我,太爺爺,我就是東院的三子。"胖保安趕緊賠笑著蹲下為其捶腿。

太爺爺伸手準確地擰住胖保安的大肉耳:"有記性嗎?"

胖保安疼得歪嘴:"哦,哦,什麼記性?"

太爺爺手一使勁:"我上天跟你是怎麼說的?"

"……你、你上天說,把那繩子怎麼拿走的怎麼給我、哦,給你老拿回來……"

"還有呢?"

"……你、你還說三天之內必須給我、哦給你拿回來……"

"還有呢?"

"……還有……"胖保安撓頭想了想:"……嗯,你還說,三天以後拿不回來,你就打、打爛我的屁股……"

"今天是第幾天了?"

"第、第三天……"

太爺爺手下又一使勁:"嗯?!"

胖保安疼得嗷嗷叫:"……哦哦,第三天零、零……"

許海冰忙掏出手機給胖保安看時間,胖保安準確回報:"……零5個半小時……"

"東西呢?"

"給你老拿回來了。"

太爺爺這才鬆手。胖保安邊揉耳朵邊向許海冰呶嘴示意。許海冰轉臉找張汶,見她正蹲在一旁愛憐地撫慰著雛雞的絨毛,連忙碰她。

張汶站起將挎包裏的那捆繩子遞給許海冰,許海冰又遞給胖保安,胖保安又恭恭敬敬地遞到太爺爺的手裏:"這不好好的嘛,你老驗驗……"

太爺爺的手坐位抖著摸索著繩子。

胖保安湊上去:"沒弄壞……"他話沒說完,突然閃開--

隻見太爺爺右臂一甩,那繩子像一條細龍騰空而起,"啪!"隨著一聲清亮的響聲,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長弧線!

三人還沒從驚訝中清醒過來,繩子已經收攏在太爺爺的手中!

太爺爺猛烈咳嗽起來,胖保安和許海冰連忙替他拍背。

"怎、怎麼,太爺爺,你以前是車把式?"胖保安好奇地問。

太爺爺喘順了氣,緩緩地說:"不光我是車把式,你祖上輩輩都是車把式。多咱才有汽車啊,那時候能坐得上馬車就是有頭有臉的人啦。"

胖保安引以為豪,對許海冰炫耀:"噢,弄半天,老早我的祖宗就相當於現在的高級轎車司機,按時興的話說,這可是白領,是當今姑娘們最愛慕的職業。"

許海冰沒理他,俯身問太爺爺:"老人家,這麼說,你手裏這繩子是馬鞭子了?"

"不假……"太爺爺向曾孫問明了來客的身份,沒忘用老禮衝許海冰作了個揖。

許海冰也學著作揖還禮,繼續探問:"不會吧,馬鞭子好像不需要這麼長吧……"

太爺爺一往情深地喟歎:"……哦,它是由多少根馬鞭子編成的,經過了多少朝代,早已無人說清了……"

許海冰和張汶登時被吸引住了,連忙攛掇胖保安讓太爺爺講下去,探明這個東西的來龍去脈正是他們此行的期盼。

胖保安像孩子一樣撒潑打滾地脅迫太爺爺講,太爺爺一拍椅把:"好吧,反正留給老漢我的日子已經不多了,省得爛在棺材裏……三子,去把屋裏茶壺拿來,老太爺我就跟你嘮叨嘮叨這鞭子的古……":

胖保安答應著跑進屋。

許海冰和張汶各自找個小凳子坐下,靜靜地等待太爺爺的講述。

片刻,胖保安從屋裏捧出個黑釉茶壺,先讓他倆過目:"這可是我家的傳家寶,好幾百年了,聽說文化大革命時,太奶奶偷藏在灶堂裏才沒給破了那什麼、四舊。"

許海冰伸手想摸壺,胖保安沒舍得,畢恭畢敬地遞給了太爺爺。

太爺爺端起壺,對著壺嘴咂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用蒼老的聲音開始了蒼老的追憶--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啊……那還是大宋年間的事了,哪朝哪代說不準了,反正那會兒朝廷不消停,北麵有金人整天盯著中原這塊肥肉流著口水,時不時來咬你一口,南麵有幾路農民起義軍扯旗造反,寇亂蜂起……這皇帝就是再昏庸,也不想把自己的疆土拱手讓給別人啊……沒法子,就把幾個太子全部派出去,各帶一路撫軍南征北伐……哪知金國趁朝內空虛,遣密使許以高官厚祿,買通了朝中幾位重臣,竟將皇帝秘密毒死,對外他們就說皇帝暴病駕崩了,要幾個太子即刻返朝,然後就在半路設下埋伏,一個一個地暗殺……就這樣,幾天之內,七個太子被殺了六個,就剩下最小的七太子遠在福建,因為得信慢些,動身遲些還沒來得及下手……這天,七太子帶著一幫護衛隨從匆匆往京城奔喪,剛離開大營不遠,就被前來暗殺的一哨人馬堵截在一處山口,不消說,少不了一番昏天黑地、血肉橫飛的廝殺……到末了,七太子這邊護衛、隨從拚得一個不剩,隻落七太子和一個馭手被逼到了萬丈懸崖邊……"

"馭手是什麼?是不是貼身保鏢、武林高手?"胖保安插問。

太爺爺用手點了一下曾孫子的腦門:"小子,馭手就是給太子趕馬車的,除了會甩兩下鞭子,什麼本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