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梁七如是楚吳兩國交戰的第三年,楚軍大勝,吳軍潰敗。
而作為楚軍軍師的梁七如卻遍體鱗傷的被抬進我的府邸。
我想,送她來的人並不想她受傷的事情公之於眾,因此,在一個雨夜,用一卷涼席裹著她來的。
我去開門時,一行人跪倒在我的身前,哭著求我救她。
即使是在夜晚,我也能分辨得出來他們是楚軍的將士,這並非說我眼力好,而是他們綁在左臂上鮮紅的布條在告訴我,他們是楚軍的將士,也是楚軍的死士。
死士,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是我師傅司徒安告訴我的。
他幽幽道,那是一群為國衝鋒陷陣的人,在兵將中猶為特殊,凡是無把握贏的戰爭,都是他們率先前列,為援兵鋪平道路。若戰敗,則以死祭國。
而此時跪倒在我麵前的,就是那樣一群人。包括他們懷裏用涼席裹著的那個雙目緊閉的女子,在她露於席外的手臂上,也綁著一模一樣的紅布條,甚至比他們來得更加鮮豔,後來我才看清,那是被她左臂傷口上的血染紅的。
我叫他們把她抬進來,一路從涼席上滴下的血隨著雨水融進了土裏,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我叫他們將她置於我的床上,命令他們出去,他們顯然著急,想看著我救她。
腦海裏忽而閃過些什麼,我回過頭去看躺在我床上的梁七如,才注意到她的一頭墨發是束著的,掛在她身上被刀劍劃得殘殘破破的青色衣裳是男裝,再聯係到她的身份,我隱約猜到些什麼。
我更加下定決定讓他們出去,其中一人忽然跪下地來,連帶著其他人。
“求您一定要救救梁軍師!……”
我有些不耐煩:“我本想救她,若你們耽擱了時辰救不活她可莫要怪我!”
聞言,或許篤定了我會救她,他們連忙磕頭致謝。
我轉身:“你們回去吧,回到那個你們梁軍師不想讓他知道實情的那個人身邊,以免他懷疑。放心,這裏交給我。”
對於我的洞悉一切他們驚異不已,卻也不敢相問,怕耽誤了我的時辰,看了奄奄一息的梁七如一眼,匆匆拜別衝進了雨幕。
我小心翼翼將她衣服剪開,生怕弄疼了她,而卻在衣服全部剪開的那一刻,眼前所見卻令我驚詫得叫出聲來。
那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而那些傷疤,卻遍布了一個纖瘦女子的身軀,這實在令我驚異不已。
我定了定心,仔細的查看她身上的每一處傷疤。有刀劍所劃,利箭所傷……這些顯然是常年征戰而留下的。令我好奇的卻是她左頸的一處傷疤,那是被熱水燙傷的。一個常年在軍營、戰場度日的軍師會有燙傷,這實在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沒有心思去細想她的燙傷,轉眼向下瞧見了她心口上正在汩汩冒血的傷口。
她的心口被毒箭捅了一個大窟窿,箭不見了,我猜是被她昏迷前拔掉了。
佩服之餘,我更多的卻是難過。
根據我多年的行醫經驗,箭上的毒藥是吳國宮廷的殺人絕技——柳味子。楚國大夫多年研究才製出唯一一顆解藥,在楚國宮廷之內,我本無力拿得,加上她已誤了最佳醫治的時辰,哪怕現解藥擺在麵前也遲了。毒已入骨,無可回天。
我替她擦幹淨身體,止了血,給她換上了衣服。並且翻箱倒櫃找到了師傅唯一庫存的續命丹,暫且延緩她性命。
這是我行醫多年來唯一一次對上門的病人感到憐惜,或許是由於她身上的傷疤,或許是由於她跟我同樣是女子,也或許,是由於我所期待的她的經曆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