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上莊東地一瞧就知道了。
一幹人到了莊東地原生產隊長的獨院,就聽見院子裏另有聲音。市裏的一個幹部不為那聲音所動,隻打量著這田園裏的農舍嘖嘖而歎。這真像個世外桃源哪——我要是有這處院,還要什麼副處級!
進了院,市裏的幹部驚呆了:那個巨人一般的瘦削少者舉著個大鍘刀在老者的指揮下正在認真地排練,嘴裏喊著打倒地主,打倒惡霸。節奏與腳步協調,動作與氣氛和諧。地上已經踩出一圈麻麻點點的淺坑,全然是磨坊裏的形跡。市裏的幹部還從未見過這一幕,不忍打擾,就靜靜地觀看。有了這些特殊觀眾,老者更來勁了,瞅著少者的步伐,喊著一二一、一二一。他喊一二一,表演者就喊口號,旁若無人。
好,好!市裏的一個幹部忘情地拍起巴掌。巴掌一響,其它人也跟著拍起來,稀稀落落的掌聲充滿了小院。
原生產隊長打了個手勢,這出活報劇就暫停了。
您來了?輕輕一聲問。
你就是原來的生產隊長嗎?一雙白淨的手伸向老者。
是啊,是啊……原生產隊長抓起那雙手,臉上泛起一片淡淡的微笑,且很沉重,神情宛若是從五十年前滑過來的。
您這個小品演得不錯嘛!
俺這不是在演戲,是在鬥爭!
和誰鬥啊!
和階級敵人鬥,和地富反壞右鬥!
老同誌,您真會說笑話……市裏的幹部笑了,對著那個土改王說,來來來,你過來!
麻三掂著那口鍘刀悠顫顫地走來。
村幹部急了,說,他就是那個半傻兒……
市裏的那個領頭的幹部好象沒有聽見什麼,就問原生產隊長,老同誌,你現在生活還好嗎?
好好――托您的福。
有什麼困難嗎?
沒啥困難……
那人又將麻三摟到腋下,問,小兄弟,你叫啥名兒?
我不是小兄弟,我是土改王!
塗改王——你塗改個什麼?
土改地主惡霸!
謔,你可是個好漢——有啥困難沒?
沒有——就是這個鍘刀太沉了……
你不能換把新的?
不,拿住新的就會忘記舊的……
那人笑啦,說,好,好!
上了車,市裏的幹部說,他不傻,隻是他的腦袋和咱的不一樣。
汽車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