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原著相比,電影《活著》對於其中的一些角色的經曆進行了一定的調整,如在原著中,福貴的兒子有慶為縣長懷孕的妻子輸血,被不負責任的醫生抽過量致死;而在電影中,有慶是被縣長春生倒車撞倒的牆上掉落的磚塊砸死的。
我對於這一段的小說描寫有著非比尋常的關注,因為福貴的回憶就像是一盆冰水順著腦頂澆下一般,令人痛徹骨髓,渾身顫抖。在小說中對福貴的回憶是這樣描寫的:“抽一點血就抽一點,醫院裏的人為了救縣長女人的命,一抽上我兒子就不停了。抽著抽著有慶的臉就白了,他還硬挺著不說,後來連嘴唇也白了……那時候有慶已經不行了,可出來個醫生說血還不夠用。抽血的是個烏龜王八蛋,把我兒子的血差不多都抽幹了。有慶嘴唇都青了,他還不住手,等到有慶腦袋一歪摔在地上,那人才慌了,去叫來醫生,醫生蹲在地上拿聽筒聽了聽說:‘心跳都沒了。’醫生也沒怎麼當會事,隻是罵了一聲抽血的:‘你真是胡鬧。’就跑進產房去救縣長的女人了。”
在剛讀完小說之時,我對這個場景的電影效果是極其期待的,就像是一隻渾身的毛都炸開的貓一樣,那種抑製不住的好奇讓我非常的迫不及待。我不知道福貴用平淡的語氣說完的關於他兒子的死在電影中會以怎樣的畫麵呈現出來,但最終讓我失望了,不知道張藝謀對於這一部分的改編是否也是覺得太過慘烈。
在原著中,春生因受不了文化大革命的迫害,懸梁自盡;而在電影中,並沒有描述春生的死,他隻是不回頭的走入了一條幽深的巷子,直至看不見,他究竟死了沒有,我們無從可知,但這樣的懸念處理體現了電影表達的藝術性。在原著中,家珍因病撒手人寰,鳳霞的老公二喜在一次事故中慘死,福貴的孫子苦根也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幼小的生命,然而這些在電影裏全部都沒有出現,電影的結尾處就是替鳳霞和有慶上完墳的福貴、家珍、二喜和饅頭(苦根小名)圍坐在一起吃飯的其樂融融的場景。影片到此戛然而止,為這個悲慘的故事加了一個樂觀的結局。筆者感覺結束得過於倉促。
有人說,電影不同於文學,它要照顧到更廣大觀眾的心理需求,還要兼顧政治上的允許範圍,所以展現的結局中家珍活著,二喜活著,饅頭活著,福貴當然也活著。悲劇的力量雖然減弱了,但從觀眾的審美層麵上來講,影片最後情緒的緩和給了觀眾釋放的空間。但筆者認為小說中這種渲染的死亡氣息是整部小說最為完整的主線,一旦切斷就無法成型。
張藝謀在影片中最好的一個處理就是道具的使用,最主要的道具不是反複讓觀眾欣賞的皮影,而是一個普通的木箱:用來放置皮影的木箱。這個容易被觀眾忽視的道具木箱其實是指代家庭概念的含蓄用意,我在觀影的時候一直忽略了它的存在,直到影片的結尾,福貴讓饅頭把買來的小雞放在木盒子裏養時才引起我的重視。這在小說中是沒有的。
不論是小說還是電影,不論是餘華還是張藝謀,《活著》就是告訴我們:繁華落盡一場空,幸福與不幸都是虛無的,生活就隻是活著,靜靜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