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年舉起攝像機,從墳塋的各個角度拍攝與墳相關的草木的姿態。那些不知名的草葉茂盛在大樹下,被嗬護著如同一個個小女孩。吳天瑜的墳被歌聲環繞,似乎顯得不那麼孤單,隻是更讓人看了心酸。吳天亮的歌聲,讓鄭大年聽來就是講述,他聽著這講述的節奏有點喋喋不休,在這孤零零的墳前,更感覺到思念遙不可及。
吳天亮告別了妹妹吳天瑜的墳塋,帶著鄭大年下山,仿佛天瑜給他們指了路,他們沒走多遠,就看見一條細長的小徑,蜿蜒到山下。
“大年,辛苦!”
聽吳天亮冒出這麼一句客套,鄭大年明白吳天亮的心情一點沒緩解,總這麼沉重怎麼行,於是他故意沒好氣兒的說。
“樂意!”
這句話果然見效。吳天亮停住腳,望著鄭大年,露出一絲微笑。
“我說黑天,你看我想幹啥,這荒山野嶺的我可膽兒小啊。”
鄭大年說著,聳了聳肩膀,自顧自的朝山下去了。
可能是探望到了妹妹,吳天亮的心情稍微輕鬆了些,他望著鄭大年這位好友的背影,看到了珍貴的友情。
“嘿這橋的名不錯,白花橋,好聽。”
他倆回到山下,鄭大年舉著攝影機站在橋頭,前後左右的拍攝。
聽著橋下的流水聲,吳天亮坐在橋邊看杏山。這下了山才注意到,山上還真是有點點的杏花,這個季節已經是過了花期了,不然盛開的時候,遠遠望去,一樹樹的杏花嵌在山梁,像一片片的白雪。想到妹妹天瑜在這塊有水有花的地方安息,妹妹也會不寂寞了。
安息這個詞,讓吳天亮自然又想起墓碑上的字“妻,天瑜,安息。”
吳天亮焦躁的從地上站起來,心不在焉的說:
“走吧大年。”
鄭大年收起攝影機,兩個人並行在山下。這裏沒有車輛,耳邊帶著風動,杏山高高的遮住他們右側的視線,左側的稻田卻寬闊無邊。
吳天亮記得,他和梁宇、宋曉明,曾經在稻田裏打過架,拉架的潘雨晴和肖惠的白回力鞋上都是泥。他們跑到響河去洗。那次,他看見梁宇他哥梁瑞騎著自行車,馱著女孩遠遠的朝他們騎過來,發現他們在,就趕緊則回去了。吳天亮看見了,就覺得那女孩的背影特別眼熟。吳天亮記得很清楚,按平時,梁瑞發現他們在響河玩,會馬上叫他們“滾出來!危險!”
那天響河邊上隻有他們五個人。
肖惠性格靦腆,他羞澀的蹲在河堤上笑,看著潘雨晴脫下鞋,光著兩隻腳追著梁宇跳格,梁宇繞肖惠跑,被肖惠身邊的宋曉明一腳踢到屁股。梁宇反身就抓宋曉明。潘雨晴就喊:
“天亮,他倆又打上了。”
吳天亮正望著梁瑞騎遠的自行車,聽見潘雨晴喊,就跑到梁宇身後,一把抓攔住梁宇的拳頭。
“有完沒完!”他喊。
梁宇掙紮著又踢宋曉明。宋曉明正要抬腳,就聽見肖惠在他身後說:
“曉明。”
吳曉明一愣,不再還手。對梁宇說了句:“沒勁!”然後轉身指著肖惠厲聲說:
“把鞋脫了。”
聽宋曉明讓肖惠把鞋脫了,氣頭上的梁宇和拉架的吳天亮都覺得新奇,宋曉明平時對肖惠從來沒這麼霸道過。潘雨晴和肖惠也以為自己聽錯了。肖惠看著宋曉明,別說拖鞋了,眼睫毛都沒眨一下。宋曉明俯下身,上去就抓肖惠的腳,不出兩秒鍾,拎著肖惠的一雙回力鞋跳進河水裏,劈哩噗嚕的洗起來。
“哈哈哈!”吳天亮張嘴大笑。同時潘雨晴也笑起來。肖惠羞的滿臉通紅,她捂著臉蹲下,把頭埋在膝蓋上。梁宇的怒容也消失了,他掙脫吳天亮,跑到潘雨晴的鞋邊,拎起來也跳進河裏。吳天亮的笑聲戛然停止。潘雨晴噘嘴瞅吳天亮,吳天亮一步步走到河邊,不慌不忙的下河,突然抱住梁宇,伸手搶下潘雨晴的回力鞋。吳天亮拿著潘雨晴的鞋剛轉回身,就被梁宇從身後摟住脖子,一下被壓進水裏。
吳天亮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梁瑞在眼前,“天亮。”梁瑞叫他。
接著他看見潘雨晴哭紅的眼睛,宋曉明盯著自己的眼睛。吳天亮發現自己躺在河堤上。肖惠還在哭。梁宇低頭坐在旁邊,眼睛往這邊看。
後來吳天亮聽潘雨晴講,梁宇把吳天亮按進水裏,潘雨晴嚇壞了,她拚命喊“天亮”!宋曉明聽見潘雨晴叫,就趕緊抬頭,發現吳天亮兩隻腳在水麵上撲棱,梁宇正往水裏按吳天亮的身子,他拎著鞋就撲過去,梁宇見宋曉明凶狠狠的奔過來,鬆開吳天亮就遊到一邊,吳天亮整個人瞬間就沒了。宋曉明也跟著吳天亮沒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