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散勾月明,萬籟從俱靜。
朱門玉階前的男子恍如於那飄逸山嵐中憑空而現,在那忽黯忽明的交錯中陰揉不定,仿佛輕點一下亦會就此煙消雲散,從此天凡兩隔。眾人相隔百步而循路望去,隻見那逐級而上的階梯兩旁,槡樹林立,柳槐成蔭,每距十步的翠枝綠葉下便安置著一尊神態不拘的石刻小雕,它們道衣塑身,悲喜各異,細細數來,三百六十五階石梯中共計七十四尊,座座高不過觸膝,不知是由什麼石料雕刻而成,夜色下隱隱有流光浮動,靜止的舉手投足間與那蒼穹殘月仿佛對酒當歌一般,生動而靈氣四溢。
人群中的胖子虛汗不停,總覺得一路上盡是怒目相視的金剛羅刹,個個都對他不懷好意,心下大為後悔不該來濟南湊這祭祖的熱鬧,此刻想到楚京的四衢八街,靡麗繁華,恨不得立刻撒腿就走,卻看到身旁神色難測的舅舅老爺,更是覺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於是胖子的思緒漸漸偏離了眾人,飄向了遠處那華燈初上的樓台金閣......
待行到第三百二十階的時候,眾人依先前所知的規矩而止了步子,隻有管潮一人仍然足不停息地向上邁著,等堪堪走到離那山嵐雲霧中的男子不足十步時方才停下。
他整了整衣袖,抖了幾番腳底,仿佛要除去那凡世的紅塵一般,似這不入人間的祖地是容不得絲毫的外物。
“見過緒先生,小子管潮等人前來祭祖了。”
管潮身後第一次來祭祖的親朋好友很是稀奇這個堵門而立的男子,但見他青衣仗劍,長袍加身,如此近的距離卻也隻能看出這麼一個大概,朦朦朧朧始終不見真容。倒有些讓他們驚奇雲雲。
青衣男子沉首不語,管潮也不覺得尷尬,這樣的場合沒有七八也有五六了,幹脆移步到了玉階之旁,好整以暇地與那青衣一道看向首下眾人。
“那個胖子,就是那個穿花襯衫的胖子,你就無須入院了,其餘人等隨管侄行便吧。”
。。。。。。
話落人去,於那氤氤氳氳山嵐中青衣不再。
眾人皆愕然,紛紛朝那個被點名的花胖子投來怪異的目光,胖子欲哭無淚,真他娘的是流年不利啊,難道胖也是一種罪嗎......
他身旁的花甲老叟想對他說點什麼,但終究還是把話掐在了肚子裏,隻是難得的拍了拍胖子的肉肩。
“芷郴,委屈三天吧,你放心,吃食什麼的舅舅到時候會給你,等會兒我就差小劉先給你
送床被子,這地方,夜裏可是很冷的。”
片刻後,偌大個前門就隻剩胖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哆嗦著,想叫又不敢叫,真怕那個神出鬼沒的青衣人會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拔劍剁了他這身養了幾十年的贅肉,胖子越想越有這種可能,免不得又打了個冷顫,山風襲來,更顯淒然......
。。。。。。
胖子還是很聰明的,他不到半個時辰就從古院的周遭撿了一大團幹裂的樹杆殘葉,在離石階石雕不到半尺的地方生了一堆篝火,裹著剛才小劉送來的被子,水汪汪地看著劈啪不斷的柴火燃燒著最後的生命,恍若涅槃重生一般痛並快樂著。
頭頂月明星稀,而四周卻雲霧似水,昏黯若鉛,仿佛在那天地間橫亙了一層無形的隔膜,一邊大道無形,一邊鬱鬱蔥蔥,生死交錯。
胖子呆呆地看著跳動似舞的熊熊火焰,那嫣紅淒厲的火煋時不時地炸射而出,頃刻間化作了一茁炭黑,點綴著新生的火熱,恍惚間,胖子莫名地想到了某個同他一般被禁足的可憐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