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埃姆斯第一次見麵時,埃姆斯的一句:“難道說非得有錢才能幸福嗎?” 給了嘉莉無限的思考,她第一次開始懷疑金錢的力量;而當嘉莉真正獲得物質上的成功不再為金錢煩惱時,她已經完全可以體會這句話的含義。金錢不是萬能的,透過不道德渠道獲得的成功是偶然的,她道德上的焦慮使她不敢向埃姆斯坦露心聲,她將情感埋在心底。
三、“搖椅”意象的最終道德啟示
在小說的結尾部分,作者經常描寫嘉莉坐在搖椅上思考人生的情形,並且文章的結尾出現了“嘉莉坐在窗前的搖椅裏,夢想著你也許永遠都得不到的幸福。”【2】 的描寫,這揭示出了嘉莉最終看似“成功”實則悲劇的結局。同時作者所描寫的“搖椅”這一意向也被稱為是完美的象征物,它一直搖動著,卻永遠到不了任何地方,也永遠達不到任何目的,以此寓示著始終搖擺於欲望之火與理想精神的矛盾兩極中的嘉莉,揭示出嘉莉看似成功而實際失敗的一生。
嘉莉所處的時代正是美國工業化進程中的社會轉型時期,在當時的人看來,主宰著人們與宇宙萬物的力量就是強大的物質引誘。物質和欲望可以給在社會競爭中處於劣勢的人們帶來強烈的前進動力。無可否認物質給予了嘉莉強烈的前進動力,但同時她自己也迷失在這片物質和欲望之中,她被自己的強烈物質欲望吞噬了本身所存在的道德情感。在德萊塞深信社會叢林法則的驅使下,嘉莉被塑造成為憑借實用主義精神和手段才能逐漸擺脫貧困,過上無憂的生活。那麼在這一進取過程中嘉莉的道德感逐漸被消磨殆盡,最終卻淪落為一個隻擁有無窮物質卻精神空虛的實用主義者的典型悲劇。
人們在追求物質的過程中總是充滿幻想,認為達到目的後就一定會幸福,而事實卻是:達到目的後卻發現所追求的東西並不能給自己帶去快樂,剩下的隻有精神的空虛和孤獨。正如德萊塞所說:“如果一個人的欲望屬於感情領域,金錢很快就會暴露出它的無能為力。”【3】而作為典型的實用主義者嘉莉的悲劇在於她從一開始便將財富擺在首位,使自己迷失在了物質世界當中。雖然德萊塞並不反對通過實用主義的各種手段獲得物質上的成功,但他也清醒地認識到了實用主義帶給人們精神層麵上的空虛痛苦乃至死亡的悲劇,這是德萊塞作為一個作家認識的深刻之處。
但由於作者自身所在的社會現實的影響以及思想的局限性,當時的讀者並沒有意識到《嘉莉妹妹》正是一個實用主義的悲劇,因而出現許多的爭論。人們將關注點投射在小說結尾德萊塞給嘉莉這樣一個道德敗壞的女人安排了最終獲得了物質上的滿足的結局。這樣公然挑釁當時的社會道德看似這並不屬於一個悲劇,然後讀者們沒有在意到,幸福的定義並不隻是物質層麵的,而是物質與精神共同滿足的。從精神層麵看嘉莉是十分不幸的,因為她永遠都感覺不到幸福。她被物質上的享受禁錮了思想和行動,失去了追逐理想以及精神自由的動力和能力。她淪為了金錢、物質和利益的奴隸。所以小說結尾嘉莉在實現夢想的同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空虛與孤獨,渴望著永遠也達不到的幸福。
這便是作者在提醒著人們財富並不是萬能的,一個人沒有精神上的豐滿永遠稱不上是一個完整而成功的人。嘉莉不惜犧牲自己的身體與尊嚴去追求物質的奢華以及生活的舒適,這些追求都是人的本能,是人的動物性的一麵,而隻有加上人的理性的一麵人才能真正稱之為人。生活的本色就該是自由的,縱情的,不屈而健康的。可是推崇“嘉莉式”進取的實用主義者們屈服於金錢權勢,被金錢物質所束縛,為得到金錢,滿足欲望而扭曲心靈,這必然導致悲劇的結局。
四、文中幾種並存的矛盾道德觀
德萊塞本人是推崇達爾文進化理論,用宿命論來解釋人生的發展軌跡及人的本質的進化道德觀。他認為人的生活是沒有目的、沒有標準的,唯有生存本身才是最終目的。所以一切道德標準都是不必要的,一切幻想都是荒謬的。所以從整部小說的主題上看,德萊塞試圖闡述:人無善者與弱者之分,隻有強者與弱者之別。因此,整部小說中作者明確體現出的道德主題就好似支持嘉莉在人生道路上采取不斷適應的進化論的現代生存法則,即為了個人的更好生存而不擇手段。這也是這部小說備受爭議的主要原因。然而,就在德萊賽本人所明確聲稱的進化道德觀之外,在小說中,他又時時通過嘉莉的內心世界顯露出了一個迥異的價值體係。嘉莉在功成名就榮華富貴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並沒有沉迷其中,而是感覺到了精神的空虛和寂寞。她對這一切開始感到厭倦,內心深處又有了強烈的精神追求。而使嘉莉產生這樣想法的便是萬斯太太的弟弟,埃姆斯。許多學者都認為埃姆斯是作者德萊塞的化身,在作品中多次引導嘉莉尋求精神超脫,我也十分讚同這一觀點。
文章中首先是埃姆斯的言行舉止使嘉莉開始意識到精神的重要性。在嘉莉獲得物質成功之後,埃姆斯引導她讀巴爾紮克和哈代的書,告訴她一個人在戀愛和發財的事業上失敗了不算什麼,而如果在精神上失敗了那才是真正的失敗。他告訴嘉莉人的幸福並不在於財富和地位,而在於自己內心的高尚與充實。並且他鼓勵嘉莉從憂鬱中走出來,好好演一些有價值的正喜劇,提醒她不要因為過得太舒服而扼殺了壯誌雄心。小說最後,嘉莉在讀完埃姆斯推薦的巴爾紮克的《高老頭》之後,她清醒地認識到“覺得她過去所讀的都是些無聊而毫無價值的東西”,認為隻有巴爾紮克和哈代等人的作品才真正具有動人的含義。而從德萊塞的創作經曆看來,嘉莉和埃姆斯對巴爾紮克、哈代等人文學行為的認同無疑是德萊塞本人對他們所代表的文學水平的認同,嘉莉沒有埃姆斯的文化高度,於是埃姆斯則成為了他表達他文學藝術的有力工具,所以埃姆斯是不折不扣的“德萊塞代言人”。同時在小說一開始作者也借嘉莉妹妹的姐姐和姐夫表達了美國的傳統道德觀。小說中嘉莉瞞著姐姐米妮與杜洛埃交往,而交往的事情被姐姐知曉後,姐姐極力反對嘉莉與杜洛埃的交往,並視她的行為為“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