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雪的眼睛裏,盛滿哀慟。
容秀不知疲倦地抓著他,推著他,咬著他,口中,亦是不停地控訴著,“是你殺了他,他是你大哥,你什麼都比他好,你什麼都強過他,所有人都喜歡你,不喜歡他!他爭,他之所以爭,是不想重蹈他母親的舊轍!你仁義道德,你聰明絕頂,你無所不能,你怎麼不想想別人的感受,你以為全天下就你一個人了不起,啊,賀蘭雪,你這個劊子手,劊子手!”
容秀的指控顯然是毫無道理的,可是,她的情緒又是那麼真實激憤,以至於別人無法去挑剔她的言辭。
賀蘭雪一直不言不動,直到她累了,倦了,終於支撐不住暈倒在地,他才彎腰抱起容秀,望向易劍,“將容後送到雲山寺靜養吧。”
易劍聽命,從賀蘭雪手中接過容秀,斂身退下。
伊人上前走了一步,抬頭看了賀蘭雪半晌,又伸手拭去他臉上留下的血汙。
“伊人。”賀蘭雪握住她拂在自己臉上的手,輕喚道:“伊人……”
他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隻是叫著這個名字,讓他覺得安心,從這紛紛擾擾中,偷來的安心。
伊人一聲不吭地抱住了他。
“不要難過。”她喃喃自語,不知是說給賀蘭雪聽,還是說給自己聽,“隻要你想要的,隻要我能給的,我統統都給你,你不要難過,好不好,我會一直一直站在你這邊。”
即便你轉身,發現身後已空無一人,隻要身邊有我,就什麼都不用怕。
帶兵追上來的裴若塵在遠處冷冷地看著這一幕,他看見了地上已經死去的賀蘭淳,看見了相擁著的伊人與賀蘭雪,看見了哭得肝腸寸斷的賀蘭悠。
他沒有上前,而是站立了一會,然後轉身道:“回去吧。”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二日,柳溪帶著冰國的禮物,從冰國凱旋而回。
剛到城門口,他便被人強製地趕下馬,帶到了祭天的天壇前。
天壇上,一個穿著白色喪服,美麗絕倫的女子抱著一個小嬰兒,站在百官之前,而她身邊,則立著身穿蟒服,頭戴金冠的裴若塵——裴若塵還是如柳色記憶中一樣清俊年輕,隻是眼神沉靜,倒是老了許多的樣子,不是人老,而是心老。
士兵們押著柳溪,讓他站在百官中間,柳溪環視了一圈眾人,發現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奇怪:困惑有之、憤懣有之、漠不關心有之。
當然,每個人都是隱忍的。
現場一片黑壓壓的沉寂。
天壇之上,裴若塵展開黃綾,麵無表情地宣布道:“賀蘭雪與賀蘭欽因那次佛堂火事對陛下記恨於心,僥幸脫險後,糾結同黨,行刺陛下,陛下身受重創,於天淳六年重傷不治,駕崩。現立皇子天安為新帝,改國號息。普告天下,祝天朝千秋萬世,國運昌隆。”
底下沒有任何驚詫或者質疑聲,天壇周圍,一圈執刀端槍的人正對著他們。
沉寂,死一般沉寂。
柳溪迅速地看了看裴若塵的臉色,略一思忖,他率先跪了下去,舉手高呼:“新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太後萬壽金安!”
裴若塵的目光掃至柳溪的身上,眼眸微斂,露出些許信任與讚賞。
眾人這才如夢方醒,紛紛下跪。
天朝,息帝一年,攝政王裴若塵把政,太後垂簾的時局,正式開啟了。
而夏侯的接班人柳溪,也在第一天因為其機智明事,開始暫露頭角。
話說,小息帝登基後,本來風雨飄搖的天朝,突然詭異地安靜下來。
炎國的威脅也因為裴若塵的一係列親和舉動而平息了,原本用來軍餉的銀糧,被發往江南賑災,外患內亂同時消弭,一片歌舞升平。
淳帝的駕崩引起一輪新的權力洗牌,凡對舊朝有眷戀的人都在這次洗牌中入獄甚至斷頭,朝中上下,空前統一,皆是裴姓。
在賀蘭天安登基後的五日後,賀蘭欽擁兵自立,割據綏遠,南抗天朝,北拒炎國,自成一個係統。
三方真真假假地調節了一番,見協商無果,也沒有再大起幹戈,炎寒與裴若塵對雙方都有忌憚,誰也不肯先動,白白地讓對方占了便宜,竟是默許了賀蘭欽的行為。
一時,三方勢力鼎足,天下平衡。
而另一方麵,冰國女王冷豔與夏侯之子夏玉的婚期迫在眉睫,各處都準備了賀禮,準備參加這次盛典,也順便討好討好冰國的新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