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剝落的聲音(1 / 1)

季節剝落的聲音

中巴車開進村莊

有些人剛進入夢鄉,有些人還在找著頻道。我聽到了汽車開進村莊長長的笛聲,低低的發動機轟鳴聲混合著從東往西一卷而過。

車主焦急地按著手機,便有農人扛著口袋走來。人呢?人呢?不是說好二十個嗎?老板娘的聲音有點嘶啞!有人笑了,老婆孩子熱炕頭,誰不想多呆一會?

煙頭一閃一閃。大家將包放在座位上,人站在車下等著遲到者。又一處犬吠,大家辨別著方向,推斷誰誰該來了。村莊,並不寂靜。

喇叭又響了,急急地,尖尖地。老板娘攛掇著農人過去喊,然而沒有,大家都閑談、吃煙。人,怎麼能不來?晚走兩天,找不到工。

又有幾家燈亮了,有人打著嗬欠提著燈湊到車前,詢問著路線。還有人家倦倦地,閉上了新年的電視。

終於,中巴喘著粗氣走了。一路狗叫,追著咬,還有雞鳴,此起彼伏。

掠過田野的大火

我喜歡目睹一種豪放的動態,比如滾滾江水,呼嘯而過的台風,但我懼怕災難。所以,我總是懷著敬畏的心情觀看掠過田野的大火。

我看到的田野很空曠,遠離村莊,沒有了麥浪。幾處零星的火在悠閑地燃燒,就像調皮的少年用以烤黃豆的堆火,我還看到幾個農人正拿著麥秸緊張地跑動,所過之處,火光漸明。於是,眼前浮現了很多篝火般的回憶,我感覺有熱浪襲來。一股股火舌迅速向前吞吐,一條火龍形成。很快,兩條,三條,那些恬靜的火突然發了瘋,飛奔起來,紅紅的,亮亮的,席卷著麥茬和腐葉前進。

但我驚異的是,一種巨大的聲音也夾襲而來,那是一種響而徹的聲音,“畢畢剝剝”的麥秸燃燒,混合著風聲,“劈劈啪啪”吹拂近處,這是一種和火災燃燒時相近的聲響,我卻不害怕。

我向後退著,想著,跌倒了,用手一抓,幾粒麥。我把它扔進火裏,啪啪作響,竟有香氣。

棉花或者玉米

棉與棉之間,看起來很寬,卻被四下裏伸開的枝攔住,不能走。

可棉桃使勁地咧嘴,然後在太陽下傻笑。那白白的,厚厚的嘴唇對稱地咧著,實在招人喜歡,還得摘。於是挎著籃子的莊稼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伸腿,下腳,站穩,去掰那盛開的棉花,棉條一縮,反彈回來,抽在籃子上、布做的褲子上,樸質而熱烈。腿再往前伸,棉條不斷地回撥著,一下,兩下,接二連三抽打著衣服,籃子,層層有序,像一曲舒緩的抒情樂,點點枝枝,聲聲疊韻。這時竟遊刃有餘,在密不透風的棉地裏。

掰了棉花的農人也去掰玉米,先“哧哧”打下一片片葉子,於是裸露著果實的玉米隊伍整齊呈現。這時好像誰也掩蓋不住豐收的喜悅,“啪!啪!”玉米棒便脫離母體落到了地上,從種子發芽到成熟墜地,周而複始了一次。但這次應是一場大合唱,無數個人嘈雜著,無數個玉米棒飛舞著擊打在一起,慷慨激昂,此起彼伏。

於是,帶筐的自行車,吱吱作響的獨輪車,拉滿玉米棒的四輪機轟轟作響,一起擠在田間小道上。

關於風箱

一到冬天,我喜歡坐在廚房裏,燒鍋。

抓上一把草,厚厚地塞在灶間,這手捏著燒火棍捅捅,那手中的風箱便抽起來了。正好握的柄,長長的杆,一抽一送,風門的小舌就啪嗒作響,火頭也一點點旺起。農家的孩子,猴急,不讓風箱閑著,一個勁地拽,灶火通旺,映紅了臉,溫暖了心,灶上熱氣騰騰。

冬日的風箱太受歡迎。孩子,老人自不必說,穩坐閑抽淨暖身,就連年輕人也擠進去湊熱鬧。打工回來的,放下背包,蹲在灶前,盡情地和媳婦聊個夠。放假回來的學生,映著灶火,興奮地介紹學校裏的新鮮事,讓媽媽停下了鍋鏟,滿足掛上了眉梢。還有回娘家的閨女,走親戚的侄女,都就著溫暖閑談農事,敘說親情。隻可惜,往往說者口若懸河,忘記了抽風箱,聽者聚精會神,忽略了動鍋鏟。“糟了,沒火了”,“壞了,糊了”,灶上灶下,一片驚呼,既而又響起了歡快的笑聲。草,再塞進去,風箱,又一次悠閑地響起,讓炊煙嫋嫋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