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
去年元旦,我在鄉下,在我的房間裏看書。我是這樣打算的,偷得浮生半日閑,泡一杯茶,讀點自己喜歡的文字,給新年一個美麗的開頭。
好像父母都是這樣的。他們過的是舊曆年,要貼上喜慶的對聯,要放上很響的鞭炮,要在大年夜將門留出一條細縫,說是財神爺會進來,還要第一個跑到那口老井前挑上一擔水,說是幸運水。他們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些事,一年又一年。麵對我們的問號,父親總是不說,他隻是說,上人都是這麼走過來的,盼個好年景吧。
所以,我不知道,公曆的新年是怎樣的一種過法。我悄悄的告訴女兒,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群很聰明的人,他們有一個風俗:新年第一天,看到什麼最多,就會在未來的日子獲得什麼。女兒明白了,她捧起書,認真的看起來。
但是我沒有堅持住。一個很好的朋友,然後三四個,約我到城裏,說一群快樂的人過一個美麗的新年,會複製無數的快樂。我沒有拒絕快樂,我和一大群認識還有不認識的朋友坐在一起,暢想,瘋想。沒有人能夠抵擋住平庸中的浪漫,瑣碎中的向往。
然後,我們各自回家。我在課堂上,和孩子們一起尋找過去,憧憬明天。這時,我有了一本屬於自己的書,裏麵是一些淺淺的文字,很適合同學們看。於是,我就放了兩本,在我的班級裏。一個清秀的女孩寫了一行清秀的句子:希望老師成為一個大作家。
似乎收到的每一張賀卡上都有這樣的句子,很溫暖。其實,心裏也給自己許下一個小小的願望:但願來年,文字更美麗。自己被自己溫暖著,明天多好啊,未知的,總會有一些希望。所以,在聲聲鞭炮的熱鬧中,外甥女過生日了,很多人,掏出了很多鈔票。我摸了摸口袋,在很多目光的聚焦中,掏出我這一本厚厚的書,放在她的手裏。一轉身,穿過喧嘩的人群,悄悄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為這個可愛的孩子許下一個認真的願望,讀書,做一個平凡的人。
真的,我身邊有許多許多平凡的人。平凡的人都容易感動,一個發小,走了很多彎路之後,低著頭走進了他發誓再也不會回來的家門,沒有吵鬧,沒有戰爭。那個曾經很美麗的女人,似乎可以有很多個理由,爆發一種情緒。沒有,什麼也沒有,隻是說,帶孩子去買衣服,買球鞋,買書,買一個他很想要的MP3。他當然感動,當然後悔,和我在喝酒時當然說,兄弟,相信我,我能過好日子。
我當然相信。每一個願望都會開花,每一朵花都是春天的禮物,每一個春天都是姹紫嫣紅。可是,花兒總會凋謝,葉子總會凋零。那個元旦和我們在一起喝茶一起暢談人生的朋友,在一個霧天,在回家的路上離開了我們。
我是呆呆地站了好久。其實我還沒有記住他的名字,沒有記住他的職業,他和我很多的普通朋友一樣,在我的記憶中出現過,為了一次聚談,或者一次愉快的經曆。但是我傷感,因為,我們曾經在一起,豪氣得為明天幹杯。那種聲音,很響亮。
響亮的還有課堂上的掌聲。又一屆學生畢業了,我們在教室裏長時間地鼓掌。他們要走了,黑板上有很大很大的字:祝我們明天會更好。我們就這樣拍著手,仿佛能把時間留住。我知道,他們要走了,要去奔向未來。我隻能祝福,不管明天是風,還是雨。祝福總是一道彩虹,給人美麗,和希翼。
後來,他們走了。我給每一個人整理書包,捆紮桌椅。我和每一個人握手,希望他們回校園看看。他們不知道,我也離開了校園,離開了我熟悉而且適應的土壤,我成了一顆蒲公英。還是那個清秀的女孩,遞過一張紙,上麵是滿紙的青春:祝願我們的老師能夠成為大作家。
我開心的笑。願望總是一株灰灰菜,握在手裏總會有一些灰灰的記憶。我給女兒寫童話,她總說太慢。我還是開心的笑,不是還有明天嗎?童話不會長大。
她也笑。今年,她又長高了。今年,我又寫了很多文字,不美麗,但是還在寫。我們的腳步從來沒有停止過,不管早晨,還是夜晚。不管幸福,還是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