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在不斷失去,同時也不斷獲得,隻不過,這從來都不可能是等價交換。
他已經記不清具體是哪一天,隻是一個暑假的末尾,他跟幾個高中同學組隊和另一群年輕人打完籃球之後,隱隱感到大腿根部的肌肉有些不適,他母親陶姐愛子心切,打聽到打屠的張叔會一手推拿的好活,便請了來,沒想到,不推還好,拿了之後,他卻隻能臥床休息了。
適逢大學開學在即,母親打電話給學校輔導員方老師左右解釋,方老師義正詞嚴地拒絕說:“李飛媽媽,我跟你說清楚啊,校規校紀沒有電話請假這一條的,如需請假,須得家屬親自來一趟學校,這個要白紙黑字簽過字才算數的。”
當時父親遠在廣粵省打工,母親又一貫害怕坐車,李飛不想為難母親,硬撐著又提又背兩大包行李,趕上了前往本省南邊漢南市的火車。可是沿途的勞累加上在學校的一些活動,磨損得他的腳傷愈加嚴重,在校醫院做了檢查,鑒定為肌肉拉傷,囑咐他至少臥床一個月。
一個月,時間不長,但對於生性好動的李飛來說,絕然不算短。
幸好先前方老師憂心忡忡地來看望過,詢問李飛的診斷情況,眉頭時而緊皺,時而微展,琢磨些好言勸慰,囑意同寢室的五位同學輪流為他打飯。可是早餐呢?沒人顧得上送,隻好餓著,李飛這才品嚐到沒有女朋友的惡果。
因為這樣的同甘共苦的機會尚屬首次,使得內部本有些矛盾的宿舍關係緩和了不少,孔子不是說過:君子喻於義嗎?貌似將朝著一個美好的方向發展了,然而隻過了一周,和諧的情況便發生了轉變。
一日深夜,因李飛撫燈夜讀,擾著了睡在他上鋪的錢成的睡眠,錢成怨懟了一句,李飛知趣地關了燈,過了許久,他以為錢成已經睡熟,便又開了燈,哪知“嗒”的開關聲剛響,錢成的怨聲又來,他說:“李飛,你能不能為大家著想一下?大家白天輪著給你帶飯,晚上還要被你吵得睡不著覺,你白天可以睡,可是我們要上課的。”睡李飛鄰鋪的寢室長顧林跟著說:“李飛,早點睡吧!你這樣都好幾天了。”其餘三人也分別催睡了一聲,李飛隻好關了燈,可是眼睛依然明白地睜著。
第二日中午,眾人果然都默契地忘記了給李飛打飯,李飛一聲不吭地拖著半瘸的左腿,一步一拐地下樓打飯,自此他告別了依賴的生活,然而曠課的習慣便也就此養成了。
幸好班上不都是讀書種,隔壁寢室的王凱義便天天待在寢室裏練彈吉他,琴聲每次響起,便成了李飛起床去他寢室的號角,王凱義總會順手遞給他一支紅河煙,李飛總是拒絕,隻聽琴,日子無聊,十分想學,在拉到另一個“同學”樓陽之後,便常常三人一齊曠課,待在寢室裏,或者坐在榕樹下,瞎彈一通,隻盼引得一兩個女生的注意,便覺樂趣無窮。
玩得最瘋的一次,是他們三個居然跑到音樂學院去班門弄斧,一人拿著一把吉他,坐在門口的階梯上,協奏一首,高歌數曲,招引來好些女生側目的眼光,他們也大皮咧咧地逐個欣賞過去,一排排的美女如夢如幻,其中卻有一個女生深深地吸引住了李飛,在一個激動和兩個慫恿下,李飛居然大膽地要來了她的手機號碼,問到了她的名字——何芳芳,有時候緣分來得就是這麼莫名其妙,這一問竟逐步演變成他暗湧的意淫,從此相思縈繞,愁腸滿腹。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可惜李飛不勝酒力,如此一來二往的,他學會了吸煙,不知不覺地煙量越來越大,卻渾不在意。
獨處的日子久了,寂寥的心靈便容易空。那荒廢的學業實非他的初衷所願,而這燦爛的世界更不是他願意拒絕的,雖然他的腿傷未痊愈,但似乎並未十分疼痛,他便跟著同學們去上課,去操場拍籃球,甚至去市區逛街、遊覽古城牆……
這樣過了一個多月,他的腳依然一瘸一拐的,他心裏不踏實,跑到號稱三甲的市骨科醫院拍了x光片,顯示他的股骨頭與髖關節的接合處有了一絲絲裂縫,為了更準確地核實病情,又拍了張ct,結果非常不妙,醫生確診為骨裂,要求他住院治療,他隻好催促母親打錢來,而實際上,他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而是以一種“難得這般清靜”的心態享受了這次愜意的住院生活,兩個禮拜之後順利出院,腳似乎不再瘸了,生活仿佛回歸了本原,他再不敢過多運動。
但盡管這簡單的“寢室-食堂-教室”三點一線的生活,足夠把他折磨慘來,長期的磨損讓他覺到骨頭的裂痛愈演愈烈。而更糟糕的是,他仍然瘸著,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於是他有了足夠的理由不再信任西醫,常常在有意無意中痛罵庸醫誤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