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朋
悅讀
作者:南景春
他每次回家都要路過一條窄窄長長的胡同,雖然是成年人,但那幽深寂靜的胡同仍然讓人不免想起鬼怪,他不信鬼怪,但也害怕。
小鎮最近流行“刨锛”,有一夥猖獗的歹徒拿著小榔頭或小鐵錘躲在暗處,遇到有財物的人,便衝出來打擊被害者頭部,實施搶劫,據說做案十幾起,一時間,風聲鶴唳,大家談“锛”色變。這些言語,他將信將疑,在他心裏一直認為小鎮的治安是好的。
他是工作狂,經常需要加班到深夜。
再路過那個胡同,他就很緊張,總覺著身後跟著什麼人,越這麼想越害怕,他緊緊握著手包,神經兮兮地左顧右盼,不知不覺額頭上沁出細細的汗珠。突然一聲狂吠,他嚇得差點摔倒在地上,心跳得亂七八糟,那狂吠一聲緊似一聲,仿佛他就是那夥“刨锛”的歹徒,他才反應過來是狗叫,他在心裏暗罵了一句,又撿起一塊磚頭朝狗叫的方向撇了過去,憤憤地想真是一隻畜牲。
再路過那個胡同,他不再害怕了,因為總有狂吠的聲音適時地出現,那狗仿佛一直不友善,每次他路過,它都狂吠。不過,這樣也好,狂吠的聲音也一定會把鬼怪,會把“刨锛”的歹徒嚇跑。
這樣過了一個月,他再路過胡同,狂吠的聲音逐漸減弱,他想他和它也算朋友了吧,他甚至聽得出它的聲音充滿了友善。
有一次白天他回家,順便看一眼胡同裏某家柵欄後麵,他看見一隻通體黃色的狗,它的額頭上有一小撮白色的毛,沒什麼與眾不同。他友善的用手朝它比劃著,它警覺地盯著他。後來,他白天從這路過的時候,偶爾會扔一些小食物給它,最初它不肯過來,後來在食物的邊上用鼻子仔細地嗅,終究抵不住誘惑,津津有味地吃掉它們。
晚上,依然是吠聲,白天,他路過,它搖著尾巴跑過來,隔著柵欄嗚嗚地叫。他想,居然和一個動物成了朋友。
這樣,他更加努力地工作,很快得到了領導的欣賞,他提拔成科室主任,住所也由平房搬到了三室一廳裏,從此上下班,他再也不用穿過那條胡同,他也再沒見過他的那個“朋友”,偶爾在心裏,他會想起那些吠聲,總是覺著很溫暖。
這樣過了兩年,他被提拔到新的單位任副局長,那個局工作作風散漫,人員勾心鬥角,他去了以後便雷厲風行地嚴懲了一些人,這其中包括局長的親戚。有一次,他陪局長吃飯,他們去全鎮最有名的“半島”,那裏以狗肉聞名。酒過三巡,局長眯細著眼睛對他說:工作要做,但也要有所為有所不為……他感覺心裏壓抑,便借口去洗手間,在飯店後身的院落裏他大口地喘氣。忽然他看見一張黃色的狗皮在不遠處晾曬,那頭部中間赫然有一小撮白色的毛。他突然狂吐,繼而淚流滿麵。
從此,他也隨波逐流,事不關己,居然成績突出,很快又提升為局長,隻是他再也不吃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