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笑著打開車門鑽了進來,說,我還想到所裏找你去呢,沒想到在這碰見你了。
陸剛停住車說,你找我有什麼事?
金山說我找你能有什麼事,破案的事唄。
陸剛說你下去,我正巡邏呢。
金山說你還攆我,我有重要情況要向你反映。
陸剛掉轉車頭,回到所裏。
坐在值班室的床上,金山悠蕩著腿。陸剛說,什麼情況?
金山說,我也拿不太準,就是懷疑。
陸剛說,你懷疑的目標是誰?
金山說,倒鹿貨的老魏。
陸剛皺了眉頭。他早聽說老魏跟金山因為收鹿貨鬧過矛盾,互相都記恨,金山肯定是想借這個機會惡心老魏一下。陸剛不動聲色,說,你怎麼懷疑他呢?
金山說前段時間我聽說他欠一個南方人一批鹿茸,我們嫌他價壓得太低,都不願意給他貨,貨備不齊能不著急嗎?這兩天我看他鬼鬼祟祟的,肯定是他幹的。
陸剛說,我們辦案最重要的是證據。
金山說,我知道,可我是受害者,我著急啊。
陸剛不想與他浪費時間,就說我知道了,要是沒別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金山站起身出去。陸剛盯著他的背影,突然想這個金山倒是挺有意思啊。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拎起那條繩子仔細看,發現上麵有柴油的味道,這說明擁有這條繩子的人肯定家裏有車,而且是農用車。陸剛隱約記得金山好像是有一輛車,是自己改裝的十二馬力拖拉機。他決定再去金山家走一趟。
金山家的大鐵門從裏麵鎖死了。陸剛本來想悄悄走進去查看一圈,看來不行,隻好敲門了。咚咚咚——一連拍了十幾下也不見有人出來。陸剛圍著院牆轉了一大圈,走到案發現場的時候他突然想到,外麵的人是怎麼翻進牆裏而不被狗發現,又把狗勒死的呢?除非用什麼辦法先把狗製服,可既然能製服又何必再勒死呢?這分明就是畫蛇添足嘛。如果從他的家裏找到一樣的繩子就說明這個金山有重大嫌疑。陸剛為自己的大膽猜想而興奮不已。但他還是及時冷下來,蹲在牆根下重新捋了一下思路。也許是金山玩的苦肉計。動機,金山的動機是什麼呢?陸剛想到了還有一個關鍵人那就是王大旗,很可能是他倆合謀作案。陸剛猛地站起身,頭有點暈。回到警車前,發現大門開了,金山正對警車裏探頭探腦,一抬頭看見陸剛,馬上笑說,陸偵探你啥時候來的呀?找我有事?
陸剛說,想跟你了解一些情況,進去說吧。
陸剛一邊用眼睛四處踅摸一邊說,老魏還有沒有什麼可疑的舉動?
金山說,有啊,這兩天他老是開著車往城裏跑,以前他可不是這樣,我懷疑他是把偷來的鹿茸往城裏拉呢。
陸剛的眼光搭在院子東牆邊停著的拖拉機上。嘴上說,你這拖拉機是自己改裝的吧?
金山說,是啊,是啊,我自己裝的。
陸剛假笑了兩聲,你還挺能裝啊。
金山笑說,這不算啥,要是不犯法坦克我也能弄出來。
陸剛走到拖拉機跟前,看看這碰碰那。金山說你也喜歡這?
陸剛說,我從小對機械就感興趣,不過我看你這車改裝得一點也不美觀。
改裝車的座椅下麵是個工具箱,陸剛揭起坐墊,立即看到了一團跟勒死狗一樣的繩子。他內心一陣狂喜,但臉上不露聲色,放下坐墊,回頭對金山說,老金啊,關於這個案子,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金山說,我能有啥想法,我一個大老粗。
陸剛把屁股坐到坐墊上,從兜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支要扔給金山。金山擺手,你那煙沒勁,我還是抽我自己的吧。說著到窗台上捧過一個裝旱煙的小木頭匣子,卷了一顆放在嘴上點燃。
陸剛說,這個案子有一個疑點,你的狗死得有點多餘。
金山的眼睛仿佛被煙嗆得睜不開,夾煙的手顯得僵硬。啥意思?
陸剛說,我說說我的判斷,你看對不對啊。首先我認為犯罪嫌疑人的目標是鹿茸,而不是弄死你的狗。據我所知你的狗是相當厲害的,因為怕傷人從來不敢放出來,犯罪嫌疑人怎麼能夠做到翻牆而入不被狗傷到?隻能在之前就把狗製服,跳下來把狗勒死是不可能的,要麼用毒肉藥死,要麼用麻醉槍,既然這樣又何必再節外生枝把狗勒死呢?所以我認為勒死狗是故意製造的一個假象。
金山瞪大了眼睛盯著陸剛看。
陸剛麵帶微笑地回應金山的眼神。你的狗死了,你心不心疼?
老心疼了。金山點頭,眼睛裏好像還有水波在晃動。
陸剛說,這就對了。
金山說,你這是啥意思?
陸剛說,我隻是猜測,一種猜測就是一種可能。
金山說,你的話我越來越糊塗。
陸剛說,其實你心裏很清楚。
金山的兩片嘴唇一抖,旱煙掉落了。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偷自己的鹿茸,勒死自己的狗?!
陸剛說,全村的大鹿場幾乎都被偷了,唯獨你的鹿場沒被偷,所以你心虛啊,怕被懷疑,就玩起了苦肉計,你挺聰明,但也挺笨,在案發之前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你聰明反被聰明誤啊。陸剛笑了起來。
金山臉紅氣急,見陸剛笑,便也跟著很不自然地笑起來。我看出陸警察是開玩笑呢,嘿嘿。
陸剛一拍金山的肩膀,說,我就是跟你開玩笑呢。金山的肩膀往下一塌,仿佛有意在躲他的手。陸剛心想,就是你了。但他現在還不能下手,還得有下一步棋,那就是人贓俱獲。嘴上說,別介意啊,逗你玩呢。說完轉身朝大門外走。
入秋,天高雲淡,視野遼闊,山更是層次分明,山上的樹紅、綠、黃、褐色彩濃厚,所以叫五花山。在這之前陸剛還從來也沒注意過這怡人的景致,很顯然景色是跟人的心情相呼應的,心情不好,再好的景致也不入眼,心情愉快,再難看的東西也別有風情。此時陸剛的心中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駕著車在曲折但平坦的鄉間公路上奔馳,望著窗外一覽無餘的鄉間風景,呼吸著秋天特有的清爽氣息,盤算著下一步如何布局,仿佛勝券在握了。離開這個山溝子指日可待嘍,他對自己說,好像心裏還有點舍不得呢。嘴上不知不覺就哼出了那首老歌——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留下來陪你度過每個秋冬……
陸剛沒有回到所裏,而是直接去了朵山村。朵山村與羊角嶺相隔十分鍾的路程。陸剛在這裏摸排過,很熟悉。王大旗的家在村東頭,挨著村路,房前有一個魚塘。陸剛把車遠遠地停在村公路上,借著路邊荒草的掩護,可以很清楚地觀察到王大旗家的動向。按照他的推測,王大旗和金山是同謀,他們偷來的鹿茸很可能藏在王大旗的家中。自己剛才給金山來了個敲山震虎,自己一離開金山就會跟王大旗聯係,如果屬實,他即將看到的是王大旗轉移贓物的情景。果然,沒過一會兒,王大旗就出現了。他從屋子裏邊穿衣服邊走出來,進了小偏廈,從裏麵拎出一條鼓鼓囊囊的麻袋,放到院子裏的一輛三輪車上。整個動作都顯得鬼鬼祟祟的。然後啟動三輪車開出了院子,朝大路開過來。一拐上大路立即就與陸剛的警車相對了。王大旗的車停住不動,陸剛靠著車門一副很悠閑的樣子。王大旗想把三輪車掉頭往回開,陸剛喊,你的三輪能跑過我的四輪?
王大旗說,跑不過。
陸剛說,那還跑個屁。
王大旗說,不跑咋整!嘴上是這麼說,動作卻僵住不敢動。
陸剛打開車上的麻袋,裏麵滿是鹿茸,說,你家的魚池裏什麼時候長出鹿茸來了?
王大旗滿臉灰白,不敢抬頭。
陸剛說,走吧,跟我到所裏說吧。
王大旗兜裏的手機響了,他一陣慌亂,用兩隻手捂著不敢拿出來接聽。陸剛說,你姐夫的電話怎麼不接呢?
王大旗說話舌頭都不聽使喚了。不不,這事都是我姐夫的主意。
陸剛心裏好笑,一拍王大旗的肩膀說,你說清楚就沒事了。
按照王大旗的供詞,案發當天晚上金山突然請他到家去喝酒。王大旗覺得很蹊蹺,因為他了解姐夫的為人,平時給自己的親兒子花錢都舍不得,兩口子結婚這麼多年來經常吵架,原因都是因為他不但過分吝嗇而且極愛貪小便宜。沒有事用不著別人他不可能請客。果然,喝酒的時候金山就說出了他的想法。前兩天他聽到傳聞說為了減輕被盜養鹿戶的經濟損失,鄉裏可能要按照他們的損失程度發放一筆救濟金,這樣的便宜他怎能不占呢?於是兩人謀劃製造了這起假失竊案。
王大旗盡管看上去是個老實人,但是陸剛對這份供詞仍很懷疑。事情難道真的就這麼簡單嗎?現在正是風聲吃緊的時候,金山可能為了一點救濟金而把自己攪進去嗎?再說,他就從來也沒聽誰說過有救濟金這檔子事,他能為了這些捕風捉影的事鋌而走險嗎?金山愛貪小便宜沒錯,但越是這樣的人越患得患失,做事越謹慎。陸剛斷定,要麼眼前這個王大旗是在裝老實,要麼就是他也被金山騙了。金山這樣做是在放煙霧彈,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受害者,這樣就不會被人懷疑了。想到這裏,陸剛遞給王大旗一支煙,點上。王大旗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點頭哈腰地說,陸警官,你們政府的人就是有素質,待人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