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所。
“爹,俺看二郎這次是不好了,還是趕緊準備一下吧,免得到時候來不及啊!”李鐵柱嘴裏叼著半截狗尾巴草說著,他打著赤膊翹著腳坐在板凳上,一手搓著腳丫子,另一手支在一張浸滿了油漬水漬的木桌上。
外麵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天邊夕陽的餘暉灑到了屋外的庭院裏,父親李五四正皺著眉頭坐在門檻上,眼睛不時地瞅向西邊的一間小屋。見父親沒有言語李鐵柱把頭一扭,裏間忽然跑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嘴角還粘著幾粒栗米,“阿爹,阿爹,陪我玩。”
小孩興衝衝地上前來抱住李鐵柱粗壯的大腿,“滾,別來煩老子。”他一腳將孩子踢到一旁,小女孩一個趔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立即眼淚汪汪地哭了起來,這時廚房一陣碗筷響動的聲音,一個穿著紫衣麻布粗衫,係著圍裙的婦人連忙走出來。
見此情景她連忙進來扶起孩子,摟在身前拍打著她身上的塵土,皺緊了眉頭卻不敢看他一眼,隻能看著孩子抱怨道:“沒來由的,同孩子置哪門子氣。”
李鐵柱頓時就火了,當即蹭的一下站起來上前光著腳丫子踹倒他媳婦身上,罵道:“娘的,老子養這一大家子人容易嘛!整天沒一個給老子省心的,幾年下來就給老子蹦出個這麼個賠錢貨,還不許老子說了是嗎?”
原本剛剛不哭的孩子立即躲在娘懷裏哇哇哭著,婦人不敢還手,拿身子護住孩子一邊挨著打一邊掉著眼淚,李五四見狀起身擋在他們中間,李鐵柱見到父親橫在那裏,一肚子氣無處放,恨恨地罵了一聲隨即轉身就走了出去。
“柱子,你做什麼去?”李五四見他轉身推門進了西邊那間小屋,立馬撇下正在哭泣的母女跟了過去,一進屋門裏麵撲鼻而來一股濃重的草藥味。
屋內陳設異常簡單,一張大炕幾乎占據了屋子一半以上的空間,炕旁的角落裏佇立著一個方木小櫃,炕上正躺著一個年輕人,隻見他麵容消瘦,臉色蒼白,此時緊緊閉著眼睛。
這人正是李鐵柱的弟弟,李五四隻有這兩個兒子,婆娘又去的早,後來忙著拉扯兩個孩子長大也沒錢再娶親,這小兒子李重一打娘胎裏帶出了胎毒,打小就體弱多病,整日家的吃藥跟吃飯一樣平常,可也從來都不見好。
李五四是老實的莊戶人家,家裏靠著山後的幾畝田勉強夠一家人溫飽,好不容易省吃儉用大兒子鐵柱娶了鄰村張獵戶家的女兒,後來又有了小孫女,家裏連著添丁。
原本不富裕的家庭又緊迫了起來,偏偏這個時候小兒子又病倒了,這一病就是大半年,李五四也是替兒子治病花光了家裏為數不多的財產。
此時李重一躺在炕上氣若遊絲,李鐵柱一身古銅色腱子肉,膀大腰圓,一臉短髯雜亂無章,偏偏自己這個弟弟生得白白淨淨,眉清目秀的,若不是天生的病秧子,這也是十裏八鄉的美男子。
可就這個病秧子父親卻花光了家裏的錢財替他治病,這小子眼看著就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要還為他浪費錢財,那以後自己的家產不就沒多少了嗎?
想到這裏他當即就恨不得上前去幫自己這位弟弟早點解脫,李五四哪裏想得到一旁的大兒子生出了這麼狠毒的念頭,他快步走到炕前摸著小兒子的手,那骨瘦嶙峋的手冰涼得很,他心裏一陣悲戚。“爹,您看看老二這樣子,這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李鐵柱瞪著一雙牛眼,李五四小心地幫小兒子掖了掖被角,回頭看著大兒子,哀求道:“柱子,重一的身子爹清楚,可,可他是爹的兒子,你的親兄弟啊!你讓爹如何忍心。”
“爹,老二這病如今是好不了了,咱家哪還有這麼多錢給他抓藥請郎中,您不看在兒子,您也看在兒媳和小寶的麵上吧。”李鐵柱無奈地說道。
李五四有些佝僂的身子僵硬了半晌,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睛流淌下了淚水,他長歎了口氣,“罷了,罷了,準備準備吧,明兒我去同本家的幾個長輩商量一下,怎麼也給你弟弟備好了後世,這孩子今世吃了這些苦,早點轉生投胎到那邊也是好事。”
一聽父親鬆口了李鐵柱連忙興奮地應了一聲,不過發現這樣有點不妥,還是做出一副悲戚的樣子,裝模作樣地摸了摸眼角,“那成,爹,俺去先張羅張羅。”說罷轉身興衝衝地走了出去,快要走出門的時候他扭頭望了一眼炕上將死未死的弟弟,一道寒光閃過他的雙眸。
李家坪位於紫陽山的山溝子裏,這裏一到夜間家家戶戶都很少會選擇出門,村裏的道路崎嶇狹窄,人家分布錯落無序,因此本村的人夜間也經常會迷路。
李五四家的幾所房子與周圍的鄰居距離較遠,當夜色降臨的時候孤零零的幾所房舍籠罩在黑夜之中,這裏人家的房屋大多都是土坯茅草屋,夜間的山風時常吹得屋頂的茅草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