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裙擺
憂藍風箏
作者:白鳥盡
美編約圖:友情稿,兩個女生趴在地上一起玩過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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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高中的時候,學校有個患了白化病的同學,我在去教室、圖書館和食堂的路上總能看到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來來去去。看到這個稿子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想到了她,我在路上遇到過她很多次,卻從來沒跟她說過話。
[1] 好像也沒那麼奇怪嘛
阿達說大院裏新搬來的藍阿姨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小短手劃出一條波浪:“九天仙女下凡塵!”那時候我們正在玩過家家,五六個小腦袋一致看向春光,春光是孩子王,等她點頭大家才敢撒腿跑去看仙女。
藍阿姨果然很漂亮,臉小小的,說話輕聲細語,她給孩子們發糖,阿達他們爭先恐後地跑到了外麵,春光也想追出去,被藍阿姨拉住了手。
“你的頭發怎麼這麼亂,阿姨去找根皮筋給你紮起來。”
藍阿姨身上很香,春光在原地躊躇要不要等她,不過她很快就回來了,手裏還拿著一把小梳子。她把春光幹稻草一樣的披肩長發梳整齊,用彩色皮筋紮成一個小馬尾。
晚上睡覺的時候,春光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終於忍不住問:“爸,我媽什麼時候回來啊?”
那邊依舊靜悄悄的,過了許久,傳來一連串巨大的呼嚕聲。
第二天辮子就散了,沒人給春光紮,她就蹭到藍阿姨門口,門是半掩著的,她扒著門縫卻看不清裏麵,於是她推門進去,沒有走幾步就看到旁邊有個白乎乎的東西站在那裏,她扭頭一看嚇得尖叫:“鬼啊!”
她轉頭就跑,撞入一個溫暖的身體,藍阿姨把春光摟住:“不要怕,那是阿姨的女兒。”
藍阿姨走過去把那個蒼白肌膚、雪白長發的女孩子從地上扶起來,她也被那一嗓子嚇蒙了。
女孩子乖乖地由藍阿姨抱到椅子上坐好:“占占叫姐姐。”占占歪著頭看了春光一會兒,還是有點怕,很小聲地叫了一聲。
藍阿姨摸了摸春光的頭:“占占生病了才會變成這樣子,你今後就是她的姐姐了,我不在的時候,可不可以幫阿姨照顧一下占占?”
春光很喜歡藍阿姨,雖然有白化病的占占看上去很奇怪,但她還是點點頭。藍阿姨看上去有些難過的樣子,春光想讓她開心點,於是說:“那我帶她出去玩吧。”
春光率先走了出去,占占跟在後麵,藍阿姨站在門口笑眯眯地向她們揮手。春光遲疑了一下,轉身牽起占占的一隻手,她有些慌忙地抬頭看她,春光說:“你走得太慢啦。”
占占的手冰涼的,春光不著痕跡地握在掌心捏了捏,軟軟的滑滑的。
好像也沒那麼奇怪嘛。
[2] 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院子裏的小孩第一眼看到占占就說她是妖怪,死都不肯讓她參與遊戲,阿達倒是不反對,提議說咱可以來個西天四人組,嘿!三打白骨精。占占聽到阿達的話後,垂下眼瞼死命往回跑。
春光把占占拉到她專屬的大石頭上:“你坐好了,不準下來!”
春光把叫囂得最厲害的那些人挨個削了一遍,直到沒人敢再反抗,她叉著腰宣布:“占占今天演王妃!”
春光用野花編了一個花環套到占占的頭上,然後牽起她的手走下來。
占占把春光帶回她家,把自己所有的洋娃娃都搬出來。春光拿起一個白發公主和占占比了比,好奇地湊近了去看,占占有些難堪地用手捂臉:“你別看我了,我這麼醜。”
春光把占占的手拉開:“不是啊,你和它長得好像的。”她晃了晃手中的娃娃,隨後又歪著頭說,“不過你的眼睛是粉紅色的,和草莓糖一樣,我最喜歡吃草莓糖了。”
被看得幾乎哭出來的占占吸了吸鼻子,晃晃悠悠地爬下床:“你等等,家裏有很多草莓糖的,我給你拿來。”
當晚就在春光準備夜宿藍阿姨家的時候,春爸爸來了,他把女兒從占占的床上拎起來:“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快跟我回去!”說著向藍阿姨連連點頭,“不好意思啊,孩子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
春光抱著床柱子不肯撒手,占占的床好軟,被子香香的,眼見蒲扇大的巴掌就要落到屁股上,她哭號:“我才不要和你回去,你不洗腳,晚上總磨牙,屁股那麼大,每次都把我彈到床下!”
兩個大人都樂了,爸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說的是什麼胡話。”他不顧春光的哭喊,把她扛回了家。
“媽媽到底去哪兒了?她是不是把我丟了?我討厭她!”春光在自家的硬板床上把床單踢得亂糟糟的。
爸爸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走過來揚起手掌就要落下來,春光嚇得大哭,巴掌終究沒有落下來,他用草紙粗粗給女兒擦了把臉:“明天老實待在家裏,不準出門!”
春光抽泣地不知何時睡著的,第二天醒來時,爸爸已經不在家了,門從外麵被鎖上,窗戶太高,她根本爬不上去。
獨自一個人用紙牌搭屋子,一顆草莓糖從窗口飛進來,春光興奮地跳起來,站在椅子上扒著窗戶往外看。
占占吃力地把牆角下的磚頭一塊塊疊起來,然後爬到上麵,爬上窗戶的時候差點摔下去,磚頭倒了,不過還好春光把她抓住了。
占占把背在肩上的小包袱拿下來,裏麵都是小玩具和零食,春光很感動:“占占,你對我真好。”
她此時正累得氣喘籲籲的,抬眼,笑了笑,露出兩個小月牙:“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我很喜歡你。”
兩個小女孩坐在地上邊走五子棋邊吃東西,爆米花太幹,占占差點被噎住,春光連忙給她倒了水。
“啊,有蟑螂……”占占扭曲了臉。
春光拿過杯子看了看:“沒有啊。”
“在我嘴裏。”說完,占占就噴了春光一臉,一隻死蟑螂掛在她的鼻尖。
炎炎夏日,窗外是翠綠欲滴的玉蘭樹枝,牆上的日曆早已泛黃,陳設老舊的屋子裏電風扇嗡嗡直響,兩個穿著白棉工字小背心的女孩被一隻死蟑螂嚇得抱在一起亂叫。
[3] 世界這麼大,為什麼隻有我是這個樣子
暑假很快就過去了,春光要上二年級了,藍阿姨並不打算讓占占去學校。占占是上過一年級的,但是隻在以前那個學校待了半個學期,因為同學們都欺負她。
占占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都紅了眼眶,春光拉著她的手,拍著胸脯對藍阿姨說:“我會保護占占,從明天開始我就鍛煉身體。”
開學的時候,占占作為B班的插班生和她坐同桌,躁動是有的,但是被春光日益結實的肱二頭肌壓了下去,在春光的保駕護航之下,占占小學這幾年都過得平安無事,她既聰明又乖巧,老師都很心疼她。
春光?春光的肱二頭肌真是越發結實,反正身體素質不錯,最後幹脆去做了體育特長生,她嫌長發麻煩,於是剪短了頭發變成一個假小子,上了初中時開始練跨欄,她每天傍晚都去操場訓練。占占就在樹蔭底下捧著一本厚厚的名著等她。
因為過段時間春光要比賽,訓練強度加強了不少,回家時,她的兩條腿都酸疼不已。占占每天幫她按摩,春光幸福地抱著枕頭:“真賢惠。”搖頭晃腦地又開口,“等你以後嫁人了,我可怎麼辦啊?”
占占笑著撓她的腳底板。
“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就好了。”
在初中升高中的那年夏天,占占突然對春光說她打算退學,春光那時候正在切西瓜,一愣神,劃破了手指。
占占驚呼,她跑去房裏拿紗布,春光不讓她包紮,隻問她:“當初不是說好上同一所大學的嗎?”
“你流了很多血。”占占低著頭追逐春光的手指。
春光很生氣:“是不是誰說你什麼了?你告訴我,我明天讓他好看!”
“不是的!”占占突然哭起來,捂著臉,“對不起,我已經很努力不去在意那些怪異的目光和竊竊私語,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他們說我像吸血鬼,說我是僵屍,世界這麼大,為什麼隻有我是這個樣子?”
占占默默地幫春光上藥,春光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幾天,春光都窩在家裏沒去找占占,做什麼事都心不在焉的。吃飯的時候,她把菜往下巴送,正在看電視的爸爸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了?”
春光把占占的事說了一遍,爸爸隻歎氣:“占占這孩子怪讓人心疼的,也不知道前些年你藍阿姨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
電視劇中斷,插播的廣告五顏六色的,春光看了一會兒,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4] 個人所有物
春光喜歡攢錢,從六歲開始爸爸每天會給她三元錢買早飯,她用一元錢買兩個饅頭,剩下的就塞進她那隻巨大的招財貓錢罐裏。她愛極了無數硬幣與陶瓷相碰撞的脆響聲。
十五歲的春光把心愛的招財貓摔得粉碎,一枚一枚地數硬幣,接著去超市調換成幾張紅票子,然後以著壯士就義的英勇姿態走進商場。
去外婆家住了幾天的占占一回到院子就被春光神秘兮兮地喊到屋裏,春光從身後拿出一個紙袋子,袋子上印著電視廣告裏那貴到離譜的化妝品的商標,還有一頂假發。
“這個是眉筆,那個是腮紅和口紅,還有一瓶粉底液,對了,我還給你買了隱形眼鏡。”春光把所有東西都一股腦地掏出來推到占占麵前,“這些東西可以讓你變得和我一樣。”
春光特地買了一本化妝書,按照上麵的步驟在占占的臉上描畫著。
“好了。”春光嚴肅地捧著占占的下巴左看右看,終於忍不住噴笑出來。
占占連忙照鏡子,被嚇得不輕,鏡子裏麵的自己有著蠟筆小新的眉毛,嘴巴紅得像猴子屁股,怎麼看怎麼驚悚。春光在那邊笑得岔氣,占占追著她跑,春光一溜煙地跳到了門外,衝她做鬼臉。
占占頂著這張唱戲的臉不好意思出去,轉身進屋背對著門口坐下。
春光躲在門外探身笑嘻嘻地叫她,占占不出聲,春光也不鬧了,她以為占占生氣了,有些擔心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