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2日,即上海陷落的當天,中共中央在延安召開黨的活動分子會議。毛澤東在會上作了《上海太原失陷以後抗日戰爭的形勢和任務》的報告。報告指出:“在盧溝橋事變以後,黨內的主要危險傾向,已經不是‘左’傾關門主義,而轉變到右傾機會主義,即投降主義方麵了。這主要是因為國民黨已經抗日了的緣故。”因此,“必須尖銳地提出誰領導誰的問題,必須堅決地反對投降主義。”“‘統一戰線中的獨立自主’這個原則的說明、實踐和堅持,是把抗日民族革命戰爭引向勝利之途的中心一環”。11月15日,毛澤東在複電周恩來並告朱德、彭德懷等時又指出:“目前山西工作原則是‘在統一戰線中進一步執行獨立自主’。因為國民黨及閻黃衛(指閻錫山、黃紹竑、衛立煌——引者注)在日寇打擊之下,已基本上喪失在山西繼續支持的精神與能力。我們須自己作主,減少對於他們的希望與依靠,故‘獨立自主’之實行,須比較過去‘進一步’,這是完全必要的。”
對蔣介石“編共而不容共”的警惕
毛澤東和張聞天為何在國共合作一開始,就將反右傾投降問題如此嚴重地提出來,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此前的國共談判過程中,蔣介石始終沒有放棄消滅至少削弱共產黨力量的目標,這就不能不使中共領導人對蔣介石保持高度的戒心。
1936年12月的西安事變之後,國共兩黨就合作事宜進行談判。1937年2月8日,蔣介石致電其西安行營主任顧祝同,提出在與周恩來談判時,“我方最要注意之一點,不在形式之統一,而在精神實質之統一。一國之中,決不能有性質與精神不同之軍隊也,簡言之,要其共同實行三民主義,不做赤化宣傳工作。若在此點同意,則甚當易商量”。在隨後與國民黨代表張衝、顧祝同進行的談判中,周恩來發現,蔣介石“始終不承認國共合作,而看作紅軍投降,似無共產黨獨立地位”,而蔣本人“因為他成功地解決了東北軍和十七路軍問題,使紅軍再陷孤立,因此暗下決心要把‘共黨非人倫、不道德的生活,與無國家、反民族的主義’,‘根絕淨盡’”。當周恩來提出紅軍改編後人數確定為六七萬,編製為四個師,每師三個旅六個團約一萬五千人時,蔣介石2月16日指示顧祝同說:“當西安事變前隻允編三千人,後擬加為五千人,但五千人之數尚未與之明言也。今則時移情遷,彼既有誠意與好意之表示,中央準編其四團製師之兩師,照中央編製,八團兵力已有一萬五千人以上之數,不能再多,即可以此為標準,與之切商。其餘人數,準由中央為之設法編並與安置,但其各師之參謀長與師內各級之副職,自副師長乃至副排長人員,皆應由中央派充也”。實際上拒絕了中共的要求。同一天,蔣介石還在其日記中寫道:“考慮大局,決定編共而不容共,抗日而非排日,外交更以獨立自主為基礎。”
1937年2月21日,國民黨召開五屆三中全會。這次全會較大幅度地調整了國民黨政策,確認了和平統一、修改憲法、擴大民主、開放言論、釋放政治犯諸原則,間接地接受了中共提出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即便如此,國民黨仍在重談取消共產黨及其領導的軍隊、政權的老調。會議通過的《關於根絕赤禍之決議》,提出要取消紅軍、取消蘇維埃、停止赤化宣傳、停止階級鬥爭等。用周恩來的話說,“這個東西是雙關的,因為紅軍改了名稱,也可以說是取消紅軍,但紅軍還存在;蘇區改了名稱,也可以說是取消蘇區,但蘇區還存在。所謂停止階級鬥爭,停止赤化宣傳,就是不許我們在國民黨統治區有政治活動。那時候一方麵和平了,一方麵又埋伏了文章”。周恩來所說的這個“文章”,就是要取消共產黨領導的軍隊和政權。所以這個決議案汙蔑中共“封建割裂專製殘酷之策略,及其以國際組織為背景,而破壞國家統一之行動與宣傳,實與建國立人之要旨絕對相反”,“故赤禍之必須根絕,乃為維護吾國家民族至當不易之大道”。
在以後的國共談判中,國民黨方麵千方百計地限製中共軍隊的編製與人數,雖然答應紅軍可以改編為三個師,但又提出每師人數隻能是一萬人,總數三萬人。蔣介石還對周恩來說,不必說與國民黨合作,隻是與他個人合作,還說共產黨說話不算話,希望這次能夠改變,能與他永久合作。中共中央在給共產國際的報告中說,蔣介石知道“共產黨不會無條件地擁護他,而他又不能滿足於黨外合作,故他要我們想新的辦法,他認為這一問題如能解決,其他具體問題可以放鬆一些”。周恩來曾問蔣介石有何具體辦法使中共能與他永久合作,而蔣卻再三說沒有,而是要中共方麵商量。顯然,蔣介石想要的辦法,就是中共不再是一個獨立的、有軍隊有政權的黨,而是共產黨熔化到國民黨中,維護他的領袖地位。
中共方麵“商量”的結果,形成了《民族統一綱領(草案)》,由周恩來攜帶於6月上旬前往廬山同蔣介石再次進行談判。不料,蔣見周後,卻將這個文件撇在一邊,另外提出一個成立國民革命同盟會的主張,“由蔣指定國民黨的幹部若幹人,共產黨推出同等數量之幹部合組之,蔣為主席,有最後決定之權”。“兩黨一切對外行動及宣傳,統由同盟會討論決定,然後執行。關於綱領問題,亦由同盟會加以討論”。“同盟會在進行順利後,將來視情況許可擴大為國共兩黨合組之黨”。並且在談判的過程中,蔣介石提出紅軍改編後三個師以上不能設總司令部,隻能設“政治訓練處指揮之”,“請毛先生、朱先生出洋”,陝甘寧邊區政府由國民黨派正的官長,邊區自己推舉副的,中共派代表參加民國大會時“不以共黨名義出席”等。蔣介石這些無理要求,中共方麵自然無法接受,這次談判實際上是無果而終。
隨後不久,七七盧溝橋事變發生,周恩來再次前往廬山同蔣介石會談,並將《中共中央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送給蔣介石,而這時蔣的態度卻十分冷淡。據周恩來後來說:“我們帶去起草好的宣言,他要動手改兩句,那時候我們還客氣,同意他修改了兩點。但修改了他也不發表,總想把共產黨合法這一點抹殺掉。”接著,日本在上海製造了八一三事變。在這種情況下,蔣介石才下定全麵抗戰的決心,並於9月22日發表《中共中央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在事實上承認中共的合法地位。蔣介石的這種態度,無疑促使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張聞天等對其始終保持高度警惕,同時也一再提醒各級幹部,一定要防止在國共合作實現後發生右傾危險。
隨著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形成和國共合作的建立,黨內相繼發生了若幹在國共合作時喪失原則性、遷就國民黨的事件,出現了一些值得注意的傾向。其中一個代表性的例子是何鳴事件。何鳴曾任中共閩粵邊特委代理書記、閩粵邊紅軍獨立第三團團長等職,堅持了閩粵邊的遊擊戰爭。1937年2月後,何鳴通過國民黨報紙了解到已發生西安事變,中共中央提出“停止內戰、一致對外”,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在向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簡稱南委)彙報後,於這年5月開始同粵軍第一五七師進行停戰談判,並於6月26日達成合作抗日、紅軍遊擊隊改編為福建省保安獨立大隊的“六二六政治協定”,較早地開創了局部地區國共合作的新局麵。但是,由於何鳴對國共合作的複雜性認識不足,沒有執行南委提出的“駐防地應在我遊擊區”的指示,將紅軍遊擊隊帶往漳浦縣城集中改編,以致發生近千名遊擊隊員被國民黨第一五七師繳械的“漳浦事件”(即何鳴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