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玉,原是姓了個了不起的姓氏的,因為那是皇家的姓氏——南。
九年前的清晨,我坐在木盆裏,呆望著眼前的景象。天是藍的,竹子是綠的,世間的一切都是它該有的顏色,那般純淨。其實這天地間從未存在過那些血色的冤仇,冤仇從來都隻在人心吧。算來我在這坐在盆中飄飄蕩蕩順流而下已經有兩天兩夜了吧,我隻慶幸自己不算太重,否則這盆早便翻了。
竹林那邊忽然響起了人聲。
“書生!莫去碰那娃子,當心是野鬼化的,吃了你去!”
我覺得這是在說我。然我此時已沒什麼力氣去反駁他了。
竹林間白影閃動,有人踏著清潤的泥土一步步朝我這邊走來。待他走進,是個書生。他想將我的木盆撈上岸,或許還包括裏麵的我吧。我見他的長相也算一表人才,衝著這一點,我相信他不會隻撿了我的盆回去,所以我任由他撈。再者,我已經餓極了,此時就算他是個玉樹臨風的人販子,我也不得不跟著。
書生把我抱出來,我一向懂得審時度勢,就朝他笑。
但我想我的笑比哭還難看吧。我的心裏隻有一場大火,一場使得整個湖龍村充斥著悲號的大火。
在大火裏,爹化成了灰,娘流幹了淚。她朝吞沒爹的火海撲去,哭喊著要與他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離。我記得前幾天她還與爹賭氣不理爹,這時卻一步也不離開爹了。我當時就決定,以後嫁人就要嫁娘這樣的人,倒不是平日裏鬧脾氣,而是說好了一生一世就絕不讓對方先跑了。
然後,再然後,哥拉著我跑,左衝右突躲過所有的刀光劍影。逃命時我不斷被滿地的殘破肢體絆倒,哭喊著想讓哥停下來幫我擦淨身上那些駭人的血跡。而哥隻是拉著我跑,全然不管我的害怕。我記得當時有個什麼人趴在地上,用他那雙不斷滲出鮮血的空洞眼睛盯著我,嘴不停地顫抖著閉合,一隻幹枯焦黑的手死死拽著我的腳踝。哥奪過一個追殺者的劍就將那人的胳膊砍了下來,拉著我繼續跑。現在想來他真厲害,如果以後爹娘能再給他買糖,我絕對不會去搶。
哥帶我跑到河邊,拽著我就跳到緣河裏。我嗆了幾口水,腦子裏嗡嗡的,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村頭常大爺說,水鬼都長得很醜很醜。這要是淹死成了水鬼,我非要去找前陣子雲遊到村裏的王老道把我給超度了。
可是我再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在大木盆裏。哥站在岸邊,眼眶紅紅的,他身邊還有個老道。這老道有幾分仙氣,不像是王老道那樣的江湖騙子。
我抓住盆邊喊哥,但嗓子被煙熏壞,隻能“啊啊”幾聲來表示我的不滿。我知道哥不想留我,所以也沒哭沒鬧。其實我挺想對他說,那老道看著不窮,跟著他混吃混喝時別忘了給我這個妹妹燒點紙錢,指不定這盆泡得久了不結實,我可就淹死了。
幾天的浸泡下來倒是證實了這盆的結實,就是不知道若是我餓極想啃一口,會不會掉顆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