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理智的,在判人死刑之前,也總需要一些驗證不是麼。
“跟我來。”
顧北城說完,率先轉身朝樓梯口的方向走去。
葉安然遲了一步轉身,隻看見他高大的背影,沒能看見他說那句話時冰冷的表情。樓道這邊平時很少有人來,很安靜。
此刻,顧北城帶著葉安然一步一步朝上走,隻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
葉安然懷裏抱著東西,雖然顧北城幫她分擔了一大部分,但是她走起路來還是很不方便,因為樓道的光線並不是很好。
前麵的顧北城突然停住了腳步,葉安然沒有注意,她依然低著頭,小心地往上踩著台階,“呀”的一聲,她感覺好像撞上了顧北城的後背,然後,重心不穩,她朝下麵跌去……
唔,不好,她恐怕要摔成殘疾了!葉安然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可是,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有淡淡的青草氣息靠近,是顧北城在關鍵的時候抓住了她!
葉安然緊張得還沒有睜開雙眼,甚至,還沒有開始恢複到正常的呼吸,她想要先說聲謝謝,可是,顧北城壓迫的氣息卻再次逼近,他抓住她的手臂似用了好大的力,骨頭都要碎掉一般,她聽到他問:
“這就是你的目的?”
“……什麼,什麼目的?”葉安然睜開無辜的大眼睛,茫然不解。意識到兩人實在靠得太近,葉安然羞紅了臉,緊張得拚命往後躲。
“還要繼續裝?”顧北城冷笑,手突然放鬆……
不!身體再次向後懸空,求生的本能讓葉安然心裏一驚,她單手緊緊的握住了顧北城穿著正式西裝的手腕,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牢牢不放。
其實,以葉安然剛才站的位置,她完全可以第一時間握住顧北城的手心,然後伸出另外一隻手尋求幫助,與之十指緊扣。甚至,她還可以趁機借力使力,反過來跌到顧北城的懷裏。但是,她並沒有這樣做。
她隻是隔著他冰冷的西裝袖扣,用單手握住顧北城的手腕,整個動作禮貌而自持,就連表情都是應景而驚慌的,倒害得她自己幾次差點站不穩,狼狽不堪。
這一切,絕非偽裝。
顧北城自嘲,也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有些厭煩和草木皆兵。
他冷厲的神情緩和下來,暖了許多。而這一極其細微的變化,葉安然沒空去留意,她覺得她的腳很可能扭傷了,鑽心般的疼。
大概是不想陪她一起摔得那麼難看,總之,最後關頭,顧北城還是伸出手臂將她的腰摟住,又把她扯了回來。
這次顧北城用的力道並不大,但他沒料到葉安然的腳受傷了,害身體失去了協調度的葉安然還是跌進了他的懷裏。
“唔……”葉安然撞過來的時候沒刹住,嘴唇撞上了顧北城的臉頰,那裏的肌膚溫暖也帶著清冽的清香。
葉安然本就已經很紅的臉瞬間更像煮熟的蝦子一般紅透了,她隻能努力用單隻腳穩定住身體的平衡,想要極力從他的懷裏站直身體。
其實顧北城也很意外,葉安然就這樣直接摔在他懷裏,貼身的職業裝伏貼著她柔軟的曲線,柔若無骨似的,讓人有一瞬錯覺像抱著一個脆弱的嬰兒,不敢用力。
“不想摔下去就先別動!”顧北城將她一係列的動作全看在眼裏,不僅覺得自己之前的猜測可笑,也有一絲懊惱。更重要的是,這會兒他也意識到葉安然的腳受了傷。葉安然暫停動作,疑惑地問道:“你剛才說的目的是什麼?”
他剛才以咄咄逼人的方式質問她,所以,即便腳受傷了她也沒能忘記那一瞬他冷厲的語氣。
樓梯間不太明亮的光線裏,顧北城似乎皺了一下眉:“沒什麼。誤會而已。”
誤會什麼?
誤會她麼?
可是她有什麼可誤會的?葉安然愈發不解。
聯想到顧北城前後的態度,突然,她似想通了什麼一般,又羞又氣,如受傷的小獸般劇烈掙紮起來:“你認為我來這裏是別有用心?!”
她掙紮得太厲害,全然不顧及自己受傷的腳踝,顧北城隻能製住她的雙手,將她抵在樓梯上。
而他沒有說話,算是默認。畢竟,葉安然曾經跟隨在他和簡心之間很長一段時間。那時他就覺得奇怪,隻是簡心笑著不說,他也就不問罷了。
葉安然一雙手被扣住輕輕禁錮在腰後,抵在冰冷的樓梯扶手之間,不痛,但她卻突然有點想哭。
“你認為,簡心不在,我來這裏是有目的的接近你?”葉安然像瞬間被點了穴一樣,身體僵住,顧北城剛才的沉默讓她更篤定自己的猜測。
“……不要在我麵前提簡心。”他終於說話,語氣涼淡如被拂了逆鱗,說得極為冰冷緩慢。
在微暗的環境裏,冰冷的聲線仿佛會擴大,至少,葉安然聽得格外清晰。她覺得自己全身都被冷得起了雞皮疙瘩。
在顧北城的認知裏,她不過是兩年前才剛認識的陌生人而已。而簡心,他果然愛得至深,連旁人提都不許提。
葉安然輕輕閉上眼睛,像熄滅了整個城市裏,所有的燈。為什麼心裏還是會這麼難過呢。
“我沒有故意接近你。剛才也不是故意投懷送抱。我來A市是想弄明白我媽媽當年出車禍之前為什麼拋棄我來這裏。我來FDM上班隻是巧合。我來這裏的一切……都不是為了你。”
如果你想聽我這麼說,我就這麼閉著眼睛告訴你。
顧北城一怔:“抱歉,我不知道你……”他不知道葉安然的母親曾經拋棄她獨自來A市的事情,更不知道葉母是在A市出的車禍。
或者說,他顧北城對葉安然的事情一無所知,概不清楚,隻知道她是簡心的同學兼閨蜜,其他從未想過去了解。所以,顧北城更加覺得今天這樣的誤解及揭人傷疤的事情非常的過分。
他看了一眼樓梯間四散開來的廣告標示牌,隻能再次歉然開口:“你設計的這些東西,我等下會派人送到營運部,順便幫你請假。現在,我先送你回家。你的腳踝需要回家冰敷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會走。”葉安然低聲回答。這半天時間似乎就耗費了她所有的心力。
說完,她執意不要他的攙扶,獨自一人,一瘸一拐的離開。
顧北城站在她的背後,看著她倔強的背影,若有所思。隨後,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簡潔清新的標示牌設計,打了一個電話:“柯洛,將營運部葉安然調入新O2O團隊。”
葉安然動作緩慢地下了樓,其實腳傷並不是很嚴重,營運部很忙,她不想因為這麼一點小事請假。雖然,她現在的心情確實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
正在她猶豫之間,李娜主管的電話率先打了過來,語帶關切:
“安然啊,剛才廣告部的人已經將你設計的標示牌送過來了,大家都覺得挺不錯的,我已經讓人第一時間運用到賣場去了。聽說你腳扭傷了啊?批你半天假,回去好好休息!”
“……好。”她還能說什麼呢?領命回家休息吧。也許那個人接下來會將她直接炒掉也很有可能,畢竟,他認為她動機不純。葉安然苦澀地笑。
她站在樓下不起眼的角落裏,離開之前抬頭望了望,果然在頂樓的天台看到一個不甚清晰的高瘦身影。
逆著風,即便是陰天,朝上仰望的光線也讓眼睛很酸澀,葉安然半眯著眼睛,雖然看不清麵容,但她知道那上麵的人一定是顧北城。他剛才大概就是要帶她去頂樓的。他的很多習慣都沒有變。
歌德說,光線充足的地方,影子也特別黑。
在一片明亮的光線裏,她覺得他此刻的身影格外遙遠而不真實。
……
顧北城站在頂樓,大風吹得額前的碎發飛揚,樓下影影綽綽人來人往,他深邃的眼眸裏透出寂寥的光。
陰天。美國現在的天氣怎樣?
簡心,你後悔當初的決定了嗎?你那邊冷嗎?
不會,絕不會有他這邊冷得徹骨。
顧北城獨自佇立了一會兒,轉身,大步離開。
在開車經過藥店的時候,他停車,進去買了一盒治療腳踝扭傷的藥膏。
……
葉安然乘車回到租住的公寓,用冰塊敷了一會兒腳踝,百無聊賴,她拿出手機,打開了新浪微博。
早上她發新浪微博的時候又習慣性地配了一張圖。
圖是一張天空的影像,準確來說是在一堆枯敗的大樹枝椏中所透露出來的一小片湛藍天空的影像。
當初為了拍這張圖,為了拍出枯樹的高度,拍出間隙裏跳躍的陽光,她曾不顧形象地跪趴在地上取景。那時候陽光多晃眼呀,差點閃瞎她的眼。
“唉,可惜今天沒有陽光。是個陰天。”
她歎了一口氣,發現那個新浪微博名叫“漠然看世界”的人又給她評論了。
對方評論說:“疲憊彷徨的時候應該多看看天空,至少,還有這樣一片沒被遮蔽的自由屬於你我。”
葉安然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好幾下,恨不能把手機屏幕盯出一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