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來何事不同歸(1 / 3)

第二章 同來何事不同歸

我坐在離湖不遠的大樹下讀宋詞。昨天和姐姐特地要了宋詞,因為以前偏愛宋詞背了不少,兩相映照著讀能認識不少繁體字。

想想我在現代也是寒窗苦讀十六年,自認為也是個知識女性,可到了古代,竟變成了半文盲。

前日,因平時負責書信往來的太監不在,我就自告奮勇給姐姐讀信,可一封信讀來竟是一小半不認識。在我“什麼,什麼”的聲音中,信還沒讀完,姐姐已笑軟在榻上:“你說要讀信,我以為幾年不見,倒是長進了,沒想到,的確是長進了一點兒,會用‘什麼’代替不認識的字了。”姐姐笑得太厲害,短短一句話,斷斷續續說了半天才說完,我也是又羞又惱呆在當地,當即決定,不行,我要脫掉文盲的帽子,堅決要做知識女性!

想到這裏,不禁自嘲地笑笑,幸虧是落在這具小姐身體裏,吃穿不愁,否則隻怕要生生餓死我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

看書看累了,賞了會兒風景,覺得有些無聊,眼角一掃看見草叢裏幾隻螞蟻,突然想起小時候掏螞蟻洞的事情,不禁來了興致。隨手撿了根小樹枝,擋住螞蟻的路,不肯讓它走,走兩步,就被我撥回去,走兩步,又被我撥回去。

正玩得開心,一個人偷著樂,忽覺得耳邊呼哧呼哧地喘氣聲,一側頭,就看見十阿哥蹲在我旁邊也正在看螞蟻,我瞪了他一眼,再看旁邊還有一雙靴子,順著靴子往上瞅,正對上八阿哥似笑非笑的眼睛,趕忙站起請安。

十阿哥從地上站起,一副憊懶的樣子,笑對八阿哥說:“看這鬼丫頭的樣子,我還當什麼好東西呢!看來我是太看得起她了。”

我當著八阿哥的麵,不敢回嘴,隻心想,讓你看得起也不見得是榮幸。

八阿哥笑問:“讀宋詞呢?”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書,“是!”

十阿哥插嘴道:“在看螞蟻呢,擺了個讀書的樣子給人看罷了。”

我側頭看著他,也不過十七八的樣子,在我麵前倒成了大爺:“你不知道‘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嗎?我看的是螞蟻,可又不是螞蟻。”

十阿哥這個草包果然有點兒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笑點頭,“老十,你可要好好讀書了!”又笑問我,“你看佛經?”我忙答道:“隻是聽姐姐念多了而已。”

他笑了笑,轉望著湖邊,過了一會兒說:“念的是多!”

我琢磨了下,看他仍然是臉帶笑意,辨不出他究竟是什麼意思,隻能淡淡回道:“求的隻是心平氣和。”

他沒有說話,隻是笑看著湖麵。

旁邊的十阿哥等了半天,好像插不上話有些無趣,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書問:“這些字你都認識?”

我看著他挑釁的目光很想說,都認識,可事實擱在那裏,隻好說:“認——識!是它們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們,不過我們正在彼此熟悉中。”他又是一陣暴笑。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十阿哥那副痞子樣就有點兒暴躁,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經大腦的。

八阿哥笑問:“那你如何讓自己認得它們呢?”

我隨口說:“自己猜!”

十阿哥笑叫:“這也行?我們都不用請先生了,自管自己猜就行了。”

八阿哥笑歎著搖搖頭:“走吧!”提步,先行了。

十阿哥忙把書扔還給我,追了上去,剛走幾步,又轉身問我:“我們去別院遛馬,你去不?”

我一聽大是心動,自來了這裏還沒出過院門呢!頗有點諂媚地跑上前去:“我這樣能去嗎?還有我姐姐那裏怎麼說?”

他說:“這有什麼不能去的,給你找匹溫馴的老馬,不要跑得太快就成。至於你姐姐那裏,關我什麼事?”

我看他又擺起譜來了,有心想刺他幾句,可是又惦念著這難得的出門機會,隻好——忍——

看他走得倒是不快,可我要小跑著才能跟上,我裝做突然想出個好主意的樣子說:“八貝勒爺說的話,姐姐準是聽的。”

他看我一眼說:“那你自己去和八哥說唄!”

我覺得能聽見自己磨牙的聲音,怎麼這個老十是個順竿子就往上爬的主呢?惱道:“是你請的我,你要負責到底,要不我就不去了!”

他斜睨了我一眼,一副你愛去不去的樣子。我轉身就往回走,他連忙拉住我說:“得!得!我去說,行了吧!”

我這才笑看了他一眼,甩掉他的手,跟著他疾步快走。

八阿哥看到我跟著十阿哥一塊兒來了,有些意外。十阿哥沒等他開口,趕著說:“八哥,我看這丫頭在府裏待得怪無聊的,就讓她和我們一塊兒去騎馬。”

八阿哥淡淡一笑:“去就去吧!”

到了門口,小廝們迎上來:“馬車已經備好。”

八阿哥不說話,頭裏領著就上了馬車,十阿哥也縱身一跳就上去了。一個小廝跪到地上給我做腳踏子。這馬車的高度,要放現代,我肯定手一撐也就上去了,可如今,裹著粽子衣,行動不便,還真需要點兒助力,但是跪著的小廝不過十二三歲,一臉稚氣。我盯著他的背,這腳是怎麼也踏不到他背上去。

十阿哥在車廂裏嚷嚷:“磨蹭什麼呢?”

八阿哥正好坐在側對麵,似看破我的顧慮,幾分意外地盯了我一眼,把手伸過來。我鬆了口氣,讓小廝讓開,拉著八阿哥的手就著力,爬上了車。

十阿哥嚷:“麻煩!”身子卻往裏挪了挪,示意我坐到他旁邊。

我趴在窗口,往外看,道路兩側店鋪林立,街道上的人熙來攘往,馬車過處,人們都主動站到路邊讓路,所以人雖多,馬車的速度卻不算慢。我看著外麵“咦”了一聲,可轉念一想又明白了,隻是搖了搖頭。

十阿哥探出窗戶向後張望了一會兒,又縮回來,納悶地問我:“你剛才看見什麼了?”

我愣了一愣,笑著說:“看著什麼不告訴你。”又看向窗外。

他恨恨地瞅了我兩眼,不理我,可過了會兒終究是沒忍住,又問道:“你剛才究竟‘咦’什麼?”

我轉回頭,目視前方,不理他。十阿哥推了推我,我說:“告訴你可以,不過你得給我點兒好處才行。”

他驚叫:“問問你看到什麼而已,還要給你好處!”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是我看見有趣的玩意兒,你要聽當然要給點兒好處,難道你聽說書的時候都不付錢的嗎?”

我說完,又掀開簾子向外看去。過了一小會兒,感覺手裏多了樣東西,一看是張銀票,他說:“可以講了吧?”

我把票子扔回給他:“哼!”

“那你到底要什麼?”

我心想逗著你玩的,還真不知道要什麼,突然想起《倚天屠龍記》,笑著說:“我這會子也想不起來要什麼,這樣吧,你以後答應我一個要求就行了。”看他想張嘴,我又接著說,“絕對不會是什麼你做不到的事情,再說,你一個阿哥答應我一個小丫頭的要求,又能有什麼難呢?”

他有點兒不甘,不過終於笑著說:“好!我答應你!”

我拍了拍手笑說:“你可記好了,我可是有證人的。”

上車後,八阿哥就一直閉目養神。這會兒聽到我的話,睜開眼睛,看了十阿哥一眼,又笑看著我,“記住了,可以說了!”

“嗯,嗯!”我清了清嗓子說,“街上人雖很多,可馬車行得很平穩,看見的路人都老遠就讓開了,但我們並沒有表明貝勒爺坐在裏麵,我當時有點兒疑惑這是怎麼回事,所以就‘咦’了一聲。”

“那你搖頭呢?”

“後來又想,這樣的馬車,絕非一般人能坐的,這又是在天子腳下,升鬥小民也是多有見識的,所以即使不知道究竟坐的什麼人,可知道讓道總沒有錯的。至於說搖頭,隻是因為我想到自己成了狐狸而已。”

“狐狸?”十阿哥疑惑地看著我,又轉頭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笑著說:“狐假虎威。”

十阿哥反應過來,剛要笑,又頓住,嚷道:“就這樣呀,這就換了大清國堂堂皇子的一個要求。”

我看著他懊惱的樣子,實在忍不住,低頭笑起來,一抬頭看見八阿哥正看著老十也在笑,隻不過這次的笑和以往好像很不同,我盯著他思索,哪裏呢?八阿哥一側眸,正好對上我探究的目光,我沒想起什麼尊卑身份需要回避,仍盯著他研究。我們倆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對方,最後還是我有些抵受不住,低下了頭。心裏想,果然厲害,不愧是玩心眼長大的人,想當年我盯著我們班男生看的時候,無人敢正麵迎我鋒芒。

到了別院,十阿哥命人幫我選馬,一邊不住嘴地嘮叨:“不行!不行!太大!”“不行!牙口太小,性子還不定。”搞得馬夫無所適從,滿額頭的汗。

八阿哥淡聲吩咐:“去把‘玲瓏’牽來。”

馬夫立即如釋重負,擦著額頭的汗去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