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心裏都藏著一個殺手(1 / 3)

電視的遙控器壞了,我想換個兩性生活頻道,可又懶得離開沙發。現在就我一個人在家。我總是一個人在家。

窗外剛剛入夜。樓下老街的小吃攤開始吵吵鬧鬧。老街口有一家叫醉翁的大排檔,那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以前這個時候,總有穿紅色高跟鞋的女人來找我。她們咯噔咯噔地爬上樓梯,然後在五樓停下來。我隻要一聽見這種奇妙的聲響,就立刻可以想象出那聲音源頭的樣子。可是已經有兩年多沒有這樣的女人來找我了。我麵臨失業。我活著就是為了工作。失業對我這樣的人而言意味著生命的結束。

今天我終於再次聽到這個久違而美妙的聲音。有穿紅色高跟鞋的女人來找我了。這次來的是一個披著藍色長發的女人。她倚在樓梯的拐角處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然後從黑色的挎包裏掏出一根白色的香煙點上。如果我猜的沒錯,門外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那她吐眼圈的樣子一定像極了發春的野貓。她畫了青黛色的眼影,而且指甲上必然塗了粉紅色的指甲油。至於衣服的顏色和材質我想大紅色的皮裙應該比較合理。她肯定也戴了項鏈首飾耳環一類的東西,但我強忍著自己不要再猜下去。這些司空見慣的打扮每天都會毫不留情地扼殺我的想象力。我必須要保留一點新奇在那個還未謀麵的女人身上。這樣我便期待見到她。

我關掉電視,再次躺回沙發。我打開自己的耳朵,仔細地搜尋女人的細節。

女人一手扶牆,另一手脫下左腳的高跟鞋。她指縫的香煙已經燃燒掉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被她輕輕擺在門框上。接著她拿錐子般的鞋後跟砸我的門。聲音均勻自然,沒有一點嬌作。我閉上眼睛,享受這曼妙的聲音。像幽靈的舞步,帶著隱隱的刺激感。煙灰被震下來一截,悠揚地飄落在女人的藍發上。

聲音停止了。整個樓道歸於沉寂。女人扒掉腦袋上像水草一樣的假發粗魯地掛在門把手上。我的想象到此終止。女人輕柔地咳嗽了一聲,消失不見。從女人消失的聲音裏可以聽得出來少了紅色高跟鞋的暢響。她把高跟鞋留了下來。這就說明,我們立刻需要完成一場無聊的會麵。

我打開門,香煙已經燃燒掉三分之二。白色的過濾嘴上沾了一圈鮮豔光潤的口紅。我拿下來夾在自己的嘴唇上,完美地與唇印契合,而且帶著玫瑰的香味。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頭碰頭地擺在門前,呈M狀。樓道的聲控燈有些失靈,高跟鞋上豔紅的光澤也變得詭異。我把腳伸進高跟鞋裏,並不是很舒服,但感覺卻異常美妙。門把手上的假發也很不錯,發絲間混合了十幾種香味。

我迫不及待地打開床底的儲物箱,把假發和紅鞋擺放進去。這是我的第五雙紅色高跟鞋,我的第五束假發。我即將要約會我的第五個女郎。我喜歡5這個數字,像一把鋒利的銀鉤,我享受鉤子紮進身體的快感。

紅鞋還趴在沙發上發呆。很多時候,我都覺得紅鞋越來越獨立了。她總是喜歡獨自發呆,好像有什麼心事。但她從來不告訴我。我也不會主動去探問她。即便我們是最好的搭檔,各自也需要獨立的空間。更何況我們之間存在著天生的代溝。紅鞋是一隻黑貓。我是一個殺手。貓的世界我永遠不會懂。殺手的世界一隻貓也無法全然理解。

黑色的羊絨風衣。黑色的運動鞋。黑色的禮帽。黑色的手提箱。黑色的手表。黑色的眼鏡。黑色的貓。我喜歡黑色。除了黑色我別無選擇。我就像一團影子,永遠屬於黑暗。隻有在黑暗中,我才能找到自己,才能體會到作為殺手的存在感。

吹了個口哨,紅鞋從沙發上跳下來躥進我懷裏。我抱著她,站在鏡子前仔細端詳著自己的樣子。通體黑暗而冷酷,麵容緊繃,嘴角平直,鼻翼堅挺,眼神深邃。黑夜需要我這副樣子。我在黑夜中才變成這個樣子。黑夜中的我喜歡自己,迷戀自己。紅鞋是這個我的搭檔。紅鞋也是黑夜的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