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日,星期三。
上午兩節語文課下來,池龍覺得有些累,就下了樓,打算出去透透風。
在一樓,池龍見到了王虎,還是那樣的生龍活虎,在走廊裏追著一個穿紅衣服的女生跑,而那個女生發出刺耳的尖叫。
他經過池龍的身邊,池龍攔住了他。他也認識池龍,手向上一樣,做了個敬禮的姿勢,打著招呼:“池老師——好!”
池龍上下打量了一番,問他:“打架那事兒,學校咋說了?”
這時,王虎來了神氣,大肚子向前一挺,晃著腦袋:“荀端健是我表叔,他在昨天晚上請甄校長吃了頓飯,說了說,就沒事兒了。”
荀端健是石井鄉派出所的所長,善於溜須拍馬,慣於欺軟怕硬。通常情況下,剛開學新生打架,學校是要處分的。荀所長一來就搞定了這件事,看來甄蔭還真給了他些麵子,盡管以前兩人曾有些不愉快,以至於甄校長管他叫苟所長。無怪乎,丘吉爾告訴我們,沒有永恒的朋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
池龍聽他這麼一說,哼了一聲,說道:“你小子挺有仗勢啊,有荀端健給你撐腰,還不得把石井鄉中學的天捅破了啊!”
王虎以為是在誇他,本來就大的嘴巴咧得更大了。
池龍出了教學樓,溜溜達達。一個女人迎麵走來,一襲白裙,在風中搖曳生姿。他看著,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
“池龍,是你?”那女人喊了一聲。
池龍仔細端詳著,有些不好意思:“恕池龍眼拙,你是——”池龍拖著長聲兒,不敢相認。
她充滿笑意:“我是馬小翠啊,不認識了麼?”
“我的天啊,怎麼是你啊,十多年沒見了啊!”池龍不禁喜出望外。來人是池龍的大學同學,據說找了個有權有勢的婆家。可自從從東山市教育學院畢業後,他們一直沒再碰上過。
馬小翠風姿綽約,神采飛揚:“可不是嘛,終於又見麵了。”
池龍急切地問道:“哪陣兒香風把你吹來了啊,幹啥來了?”
她衝池龍“格格”地笑,說:“我調石井鄉中學來了,以後咱們就是同事了,你可要多多照應照應啊!”
池龍不信,對她說:“你別跟我打鑔了,正經點兒好不好,石井鄉中學這座小廟兒,哪兒安置得了你這尊大神啊!”
馬小翠一臉陽光,一臉無邪的純真:“我真不是開玩笑!我從融城小區買了樓盤,剛剛裝修,我家那口子到石井鄉當副書記,我就調過來了!”接著又說:“雖然我們從沒聯係,但我知道你在這兒教書,所以一眼就認出你來了。”
池龍就問她:“開學都三天了,你咋剛來報到啊?”
馬小翠解釋道:“北京有個學科培訓,去了一周,這不,剛結束,所以來晚了!”
池龍興奮地說:“肖晶也在石井鄉中學,教初三數學,中午七裏香飯莊我做東,叫上她,為你接風,慶祝咱們老同學重逢!”說著,打了個電話,預定了包間。
她非常高興:“中午,本想去大伯家的,那不去了,晚上再去。哦,肖晶也在啊,這還真不知道。對了,現在,你還教數學麼?”
池龍一聽這話,百感交集:“哎,咱們都是數學專業畢業,你們都在叫數學。可我呢,就教了一年數學,物理、化學、地理、曆史都教過,現在卻在教八年級語文。一個數學專業的居然教語文,你說荒唐不荒唐?”
馬小翠笑到:“這說明你是才子唄,多麵手兒,麵麵俱到!”
池龍連忙搖頭,苦笑著:“行了吧,你就別挖苦我了,也別作踐才子的名號了,我都覺得磕磣!”
池龍們又聊了一會兒,她去四樓找甄蔭報到,池龍也回了二樓八年級辦公室,順手攤開席慕容的詩集,默默讀著上麵的詩句:
溪水急著要流向海洋
浪潮卻渴望重回土地
在綠水白花的籬前
曾那樣輕易地揮手道別
而滄桑的二十年後
池龍們的魂魄歸來
微風拂過時
便化作滿園的鬱香
這溫婉的語言,這含蓄的意蘊,帶著這淡淡的惆悵,夾雜著些許無法言說的滄桑,令池龍掩卷長思,悄然無語。
池龍上三樓九年級辦公室,找肖晶,她去上課,不在。池龍他們都畢業於同一所大學,肖晶一直在石井鄉中學教書,池龍在大橫江中學呆了一年後才調入的。
下課鈴響了,池龍迎上走來的肖晶,說道:“肖老師,辛苦了!”
肖晶見了池龍,圓圓的臉蛋兒露出淺淺的酒窩,眼睛明亮地眨著,笑著說:“嗬嗬嗬,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