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了釘子的造反派頭目勃然大怒,竟然以“資產階級保皇派”的罪名將吳茅匠揪了起來,不僅讓他和那些“五類分子”一起遊街批鬥住牛棚,還剝奪了他蓋房造屋的權利。遭受屈辱的吳茅匠雖然痛心疾首心有不甘,卻一點都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後來嶽父生了癌症,造反派怕他死在牢中不好收場,不得已將他放了出來。
望著奄奄一息的老嶽父,吳茅匠腳一跺走了出去。數日後,吳茅匠懷揣巨款護送嶽父進了省城醫院。經過醫生全力搶救,嶽父終於從閻王爺那兒逃了回來。直到此時,當書記的嶽父才知道,做茅匠的女婿有著怎樣的一顆心。
七七年春,佟豪的冤屈得到平反,重又坐上縣委書記的寶座。
官複原職後,佟豪很想為女婿做點什麼。吳茅匠卻說,我已離不開茅草和筢子啦,就讓我一條道走到黑吧。
佟豪望望女婿憨厚的笑臉,疼愛地搖了搖頭。誰知吳茅匠的草筢子還沒捂暖,鄉村就時興起“草改瓦”來。好在吳茅匠腦子活絡,很快又把瓦工活做得有模有樣。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我們鎮後,吳茅匠抓住機遇,拉著他的工匠兄弟成立了個建築公司,並憑著誠信和優質,將手藝一直做進省城,成了遠近聞名的企業家。
吳茅匠富裕後沒有忘記父老鄉親,經常給孤寡老人和殘疾兒童捐錢捐物,前年還投資修建了橋梁和道路,使我們鎮與外界的聯係更加暢通了。
一日,吳茅匠一拐一拐地摸上門來,話未出口已是老淚縱橫。
吳茅匠與我家原是鄰居,關係一直不錯。當上老板後,由於常年“南征北戰”,兩家已很少往來。聽說去年生了一場大病,還落下個半身不遂的後遺症。
望著突然造訪的吳茅匠,我驚喜萬分,忙不迭地讓座倒茶敬煙。吳茅匠卻攔住我說大侄子,你先別張羅,我受用不起,我是來請罪的,這是你大姑爹家的東西,請你代為轉交。說罷抖抖索索地掏出一個小布包,雙手捧著送到我麵前。
大姑爹原是個商人,手中有點積蓄。文革初期,大姑爹看到四處抄家成風,預感到自己難逃劫難,於是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將幾件金首飾用油皮紙封好,藏匿到屋頂茅草中。東西藏好後,大姑爹還沒來得及告訴家人,就在一次遊鬥中突然猝死。
佟書記患上癌症後,吳茅匠為給嶽父治病,不分日夜打工掙錢。那時,大姑父的房子已搖搖欲墜破陋不堪。吳茅匠幫大姑爹家修葺房屋時,在破敗的茅草中發現了油紙包。吳茅匠見無人知曉,竟將東西揣進自己的腰包。緊接著,吳茅匠又找人將首飾變成鈔票,並用那鈔票將嶽父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吳茅匠發財後做的第一樁事,就是贖回首飾,物歸原主。可是首飾贖回後他又張不開嘴,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啊!這些年來,表麵風光的吳茅匠常常夜不能寐,走到哪兒總覺得有人在背後指指戳戳。患上重疾後,吳茅匠預感自己時日不多,如果再不說出真相,九泉之下如何麵對故人?!
麵對吳茅匠的痛悔和乞求,我除了震驚還是震驚。這些年來,為了那包丟失的首飾,大姑爹的幾個兒子相互猜測吵鬧不休。就連我這個老表,因為大姑爹逝世時曾去幫了幾天忙,也落得個跳下黃河洗不清的下場。想不到麵前這位老人,竟是我們尋了多少年,也被我們罵了多少年的元凶。轉念又想,吳茅匠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他可是為了挽救一條命啊!於是我一把扶住吳茅匠說老人家,您別太自責了,金子有價生命無價,您這麼做,我能理解,走,我陪您一起到大姑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