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濺之下,夾雜著悲涼的晨風拂過那顆高高拋起,在空中旋轉著的鬼頭。薄霧慢慢隨風散去,天地間清晰了起來。
這顆鬼頭正是孰湖的,依舊瞪大兩眼,雙唇微張著的臉上神情,定格在滿含驚愕的那一瞬。
而他的無頭身軀,依舊矗立在晨風之中尚未倒下,手中緊握著的旗杆已然直立在地上支撐著他那無頭的身軀。破爛不堪的旗麵,迎漫天血紅的朝陽,在微涼且有悲切的晨風下招展不息,獵獵作響。
戰場上忽然安靜了下來,雙方不約而同地停手,目光接連落在了這具無頭的妖魂屍身上;漸漸地,無論是九幽軍還是南蠻軍,眼中都或多或少的泛起了點點欽佩,也有惋惜。
而與他背對而立的玄水,也是雙眼微微發紅,緩緩垂下了手中斷刀。
若是孰湖不愚忠,玄水已經做好了戰後為蕭石竹力薦他的準備。但此妖魂的一根筋,讓他最終結束了數千年的生命。卻也因此展現了他莫大的勇氣,獲得了在場幸存諸鬼的崇敬。
那顆已經翻飛得很高的鬼頭,在空中頓了一頓後,垂直落下摔在了地上,滾出了幾個圈方才停下。
遠處的鬼虜和胡回,此地九幽軍的兩位最高長官,在目睹了全過程後齊齊起身;肅靜中,兩鬼紛紛對著那具已過片刻過後,依然屹立不倒的屍體微微頜首,以示敬意。
主帥已是伏誅,南蠻軍們頓時士氣低落,一切抵抗之心都沒了的他們,接二連三的丟棄了手中兵器,麵含沮喪的垂下頭去。
九幽國軍沒在為難他們,隻是一言不發地上前,收繳了他們的藤甲和武器後,把他們帶到了一邊,取來了鬼虜的攝妖鈴為他們砸開了脖上的項圈後,開始給他們吃的和喝的。
這一仗打下來,九幽軍也不輕鬆,南蠻軍的第二次反撲過於凶猛,使得三萬多的軍士喪命木梨關前,雖對百萬大軍來說這點犧牲不算什麼,但卻還是讓剩下的九幽軍們心生點點悲切。
玄水也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斷刀,轉身再次看了一眼那具還屹立在戰場上的妖魂屍體後,對身邊的九幽軍們丟下一句:“一定好好收斂,要厚葬!”的話,徑直的走向了鬼虜那邊......
草木不生光禿禿的羅浮山上,唯有比屋連甍的屋舍林立祁山間炎熱至極。山下由不晝木組成的火林不斷散發出的高溫和氣浪,晝夜不息地向上升騰,隨熱風席卷著城中每一處角落,令城中悶熱無比。
居住在山中的諸鬼,整日身著薄衣依舊滿頭大汗。男鬼們直接整天都是袒胸露背著,這樣比較涼快些。
有錢人家去買來從蛇腹裏取出的青珠,懸掛在家中。從青珠上源源不絕地散發出的寒氣彌漫,讓置身屋中諸鬼會涼爽一些。
窮苦的鬼就隻能忍受著高溫,繼續置身於熱浪中不斷的幹活。
說來也怪,這羅浮山下有火林環山,火氣終年彌漫使得山上極其炎熱,但這山頂的羅浮殿後,亂石叢中,卻有碧水如玉的冰泉一眼,終年冰冷不息,泉水更是冰涼凍手。而在泉眼上,就建有一座木製結構的八角亭。
亭高三丈紅柱碧瓦的八角亭,有著重簷翹角和八吊鴟吻,上覆葫蘆壓頂,中空的基台正蓋在冰泉上,寒氣透過基座上升,環繞在亭內久久不散,可令置身亭中之鬼頓感周身清涼,陰氣充沛而精神飽滿。
杜子仁每日都會來這亭中坐會,消消身上的熱氣。
今日他一如既往的坐在亭中,卻是眉頭緊皺滿臉焦急。不久前木神黃祖和宋定伯戰死的消息,傳到了羅浮山中;百萬精銳死的死,降的降,令杜子仁心中悲切之餘惶恐不安。
更令他心生忐忑的是,前段時間他實在扛不住九幽國的多路猛攻,修書上表給北陰朝,說自己願意退位,重歸北陰朝,態度語氣都極其誠懇。可等了許久才得到酆都大帝的答複,卻隻是寥寥十三字:“牽製九幽國大軍主力,可免一死。”。也沒說準不準他回歸北陰朝的懷抱,就隻說了做什麼可以免去死罪而已。
如此一來,杜子仁更是焦慮不安了。鬼哭灘和八樹城,還有八石郡五芝郡內的連連敗仗與失守,已然令他在國內無兵可調,拿什麼去牽製勢如破竹的九幽軍呢?
思前想後也沒能想出個牽製敵方主力的良策來時,木梨關失守的消息又傳來了。大將孰湖戰死,數十萬守關大軍死傷三分之二,剩下的都投誠了九幽國。
這消失令杜子仁頓感天旋地轉,險些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在加上九幽國軍每到一地,就開倉放糧救濟百姓,且將所有奴隸頸上項圈除去,砸了各地奴隸買賣市場之事,以及蕭石竹就是神之子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南蠻。
國中各地幾乎都是民怨四起,令他杜子仁的統治動搖。百姓們雖未暴動,但卻都暗中翹首以盼著九幽軍的到來。
煩心事接踵而來,令杜子仁惶恐之餘,有些措手不及。
在這八角亭裏坐了許久,臉上還掛有淡淡頹喪的杜子仁依舊沒有起身離去,隻是看著壘在亭子四周的那些奇形怪狀的亂石愣愣出神;似乎是隻有在冷涼清爽的亭子中,還能讓他少幾分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