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金超傑把送錢的人請到家裏,讓小雲鵬把衣服和壓歲錢還給了那個人。
金雲鵬參加工作後,一次,他驕傲地和父親說起自己拒絕賄賂的事。可金超傑卻說:“你這是應該的!沒什麼值得炫耀的。”
父親的要求是,不但錢不能收,連請吃飯都不許去。有一次金雲鵬加班,剛好父親回來了,發現他沒回家,還以為有人請他應酬,很生氣地立刻打電話催他回家。
熟悉金超傑的都知道,即使不求他辦事,也不能給他送東西。如果硬要送的話,他肯定會說:“你要把東西放下,咱們的交情可就真沒了。”
金超傑是個極重情義的人,凡是與他共過事的同誌有口皆碑。他曾有一位老戰友,兩人轉業後經常來往,30多年相處下來交情非比尋常。沒想到的是,在一次查辦要案時,辦案人員發現這名老戰友因謀求職務升遷涉嫌行賄,請示金超傑該如何辦理。他沉思了一會兒,嚴肅地說:“私情不能代替黨紀,該怎麼查就怎麼查!”
後來,老戰友再三打電話找金超傑,讓他通融一下。可金超傑隻是鼓勵老戰友打消顧慮,積極配合調查,卻始終不肯給予“照顧”。最終,該筆行賄被順利認定,但兩人30多年的交情卻走到了盡頭。
一同轉業的其他戰友也覺得金超傑太不近人情,漸漸疏遠了他。案子結束後很久,金超傑提起這事還止不住惋惜和無奈:“唉,30多年的戰友就這麼掰了,沒辦法呀!”
2007年,原西城法院院長郭生貴案發,領導曾希望由善於查辦大案要案的三室來辦。這個案子級別高、影響大,而且證據確鑿,容易突破。
但金超傑卻主動提出在檢察院工作時曾與郭認識,根據辦案紀律規定應該回避。最終,這個案子交由其他室辦理。
對自己苛求對家人嚴格的“公家人”金超傑,對自己的小家管得實在太少太少了。
陳舊的家具,老式的電視,簡陋的臥室……這是今年7月8日筆者到他家采訪時留下的揮之不去的印象,筆者實難相信這是一個廳局級幹部的家庭陳設。
兒子臥室的石膏天花板掉了一長塊,衛生間的瓷磚落了一大片……它們似乎在向來人訴說著無盡的委屈。已經一年半載了,妻子安俊琦催了無數回,成天“賣給”公家的金超傑根本沒空去打理。
在紀檢戰線工作、與腐敗分子較量,不僅要鑄就後方的堅實堡壘,更重要的是打造一支堅強有力、善於攻堅的辦案團隊。
金超傑的方法之一,是悉心傳授辦案技巧。
金超傑搞紀檢工作是全情投入,一心一意培養幹部,盡最大努力為大夥搭建平台,鋪平道路,提供機會。在實踐中向幹部傳授辦案理念,講解談話技巧。教幹部如何分析案件線索的可能性與可查性,如何巧妙運用證據,如何分析當事人的心理,如何把握案件突破的時機,等等。凡是工作中涉及的,哪怕是點滴,他都不厭其煩地為大家講解。就連該如何與司法機關、發案單位、兄弟室廳打交道,他都掰開揉碎地給大家講。隻要他會的,都毫無保留地教給大家。
三室有位同誌回憶說,張某一案是他從部隊轉業到市紀委之後主辦的第一個案子。去帶人的那天,金超傑輕鬆地對他說:“去吧,沒問題。”畢竟是第一次,畢竟沒有太多經驗,他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金主任笑了笑說:“還要鍛煉啊。”
此後,每一份筆錄他都拿給金超傑看。每一次金超傑都看得很認真,用筆在上麵圈圈點點。一天,金超傑對他說:“這案子主觀故意這一塊再好好問問。”金主任說完後,他琢磨了一個晚上也沒琢磨出還有什麼問題。
40多歲的人了,在部隊的時候也是首長呢,可他還是虛心地找到檢察院的同誌請教。經過交流,補充了一些內容後,他又把筆錄拿給主任看。這次金超傑看了,讚許地笑了:“這回行了。”
大家一起散步的時候,金超傑都不忘傳授如何去摳辦案中的細節。比如,誰給談話對象送了錢,這錢是用什麼東西裝的等等,這都是很有用的細節啊。
方法之二,是組織辦案人員集體分析案情。
一人說案,大家學;大家說案,共同學。三室有個傳統,隻要能抽出空,金超傑就會在每個周一組織全室人員集體分析案情。大家坐在一起,就某一案件各抒己見,每個同誌必須發表意見,哪怕平時最不愛說的也要談。同時,還請辦案經驗豐富的同誌講解辦案中的技巧和體會,以及在查辦案件中容易出現的問題。
集中談話和“雙規”時,他還利用科技手段,讓大家通過實時監控錄像進行現場教學討論,一起邊看錄像邊討論交流。通過這樣的方式,大家就會從以前的被動學習轉變到主動學習上來。
從部隊轉業到三室、以前沒有任何辦案經驗的老竇感慨地說:“這個做法太好了!既鍛煉了承辦人,又培養了新同誌。”
其他同誌也常說:“金主任在時,不管遇到多大、多難的案子,都覺得心裏有底、踏實。關鍵時刻,金主任總能為大家指明方向、找到突破口。”
東城區反貪局的幹部說得更直接:“跟著他幹,長經驗,成才快。”
方法之三,是讓手下的人放手去幹。
金超傑希望三室的每個幹部都能成為反腐戰線上最鋒利的尖刀。要求每個幹部都能夠獨立查辦案件,成為案件檢查工作的行家裏手,成為查辦案件中的骨幹人才,甚至是尖子人才。他常說,在案件查辦崗位上工作過,如果不獨立辦幾個大案子,以後連值得回憶的東西都沒有,那可就太遺憾了。
“室裏所有的案子金主任都一直盯到最後,從沒有先回去休息過。”三室副主任虞寶才回憶說。那是在查辦李某一案時,李某本身就不愛說話,思想顧慮也很重,遲遲談不下來。紀委和檢察院的同誌輪番上陣,也沒有實質進展。
當時虞寶才主問,聽到一半兒,金超傑把他叫出來,肯定了他的思路,又鼓勵幾句後說:“你談吧,下麵的我也不聽了,全交給你了。”果不其然,當晚這個案子就被攻了下來。
別的同誌回憶,金主任那天臨走前說:“虞寶才今天肯定能把這案子拿下。”原來,他當時就判斷問話的思路沒問題,一直問不下來的原因是因為他在監控著整個談話,談話人放不開。所以他有意離開,目的是讓手下的人放手去幹。
較量的代價太過沉重
想你
追思懷念
高尚情操好典範
有你曾經精彩,現在風采依然
你不寂寞,也不孤單
我們的心永遠與你相伴
2010年12月3日,是金超傑人生的最後一天。
此前,他已一個多月沒回家了,也沒踏踏實實地睡過一覺。頭一天,他得知市紀委領導要來聽取地稅局和另外三個區縣案件情況的彙報。他囑咐辦案組把需要彙報的內容盡量壓縮在一天。
早上,他早早起了床,再次梳理了市地稅局案件的整體情況和基層案件的指導性意見。
8:30會議開始,地稅局案件涉及的人多麵廣,情況複雜。他一一作了詳細的彙報。11:30才結束。
午餐後,他擔心下午彙報的內容太多,將原定2:30的會議提前到2:00開始。
3:30,順義的案件彙報完畢,他指出了下一步案件應注意的幾點。
5:00,西城的案件彙報完畢,他作了具體的指導性意見。
等東檢反貪局彙報結束時,已是晚上6:30了。
大家在食堂簡單吃了點東西,虞寶才邀約金超傑:“忙了一天了,我陪你在院裏走走。”他搖了搖頭說:“今天不走了,太累了,我上樓歇會兒。”
10分鍾後,虞寶才接到金超傑生前最後一個電話:“山下的被調查對象怎麼樣了?”我告訴他,“一個下午4:00轉走了。”
他又接著問“另外兩個呢?”“都已安排好了,您放心吧。”他說:“那我回家一趟,換換衣服,明天一早就回來。”
當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裏時,妻子非常高興,一邊幫他收拾衣服一邊說:“想跟你說個事兒。”
他問:“急不急,不急明天再說吧,我實在太累了。”這就是他留給家人的最後一句話。
其實,妻子想要跟他說的是:明天是他們結婚26周年紀念日……
金超傑走了。他那熟悉的音容笑貌,樸實無華的身影,離我們漸行漸遠;金超傑沒走,他那光明磊落的胸懷,似水柔情的俠骨,誠實正直的人品,就像金子一樣,熠熠生輝,照耀著反腐戰線上的後繼者,永遠在人世間薪火相傳。
過度勞累的金超傑走了,留給他老母、愛妻和嬌兒的是不盡的傷痛,留給他同事和戰友的是長久的思念,也給我們留下了沉痛的思索。
這幾年,每當從央視新聞或從報刊中聽到或看到宣傳先進人物、時代英雄的事跡時,我們在為他們堅定的信仰,敬業、奉獻的精神和堅強執著的意誌所欽佩和感動的同時,也為他們中的大多數因勞累過度英年早逝而感到揪心一般地疼痛。
“過勞死”,一個曾經熟悉而又常被社會忽視的嚴重問題又一次進入我們的視野。
最早因過勞猝死而廣為人知的是1982年突然離世的43歲的光學專家蔣築英,由此,敲響中青年知識分子健康警鍾,引起媒體、政府和社會對過勞死問題及對中青年知識分子健康風險的關注。此後,政府及相關部門逐步重視知識分子的健康風險控製和預防保健工作,相繼采取了一些措施予以改善,如每年開展體檢,組織休假等。但因多種原因,政府及相關方麵對過勞死問題的嚴重性以及蔓延程度認識不足,尚未建立國民健康風險意識,並由此對知識界和全社會進行相關健康知識的普及和教育,使人們增強對過勞、長期疲勞的警覺。隨著改革的深入、市場化、城市化進程加快,自然災害頻發,社會穩定麵臨壓力加大,過勞及猝死現象也從中青年知識分子向公務人員、務工者擴展和蔓延。遺憾的是許多當事人及社會各方麵對此幾乎沒有警覺,
據了解,像金超傑這樣的生命悲歌,在央視新聞和主流媒體所宣傳的已經逝去的時代英雄和先進人物中已占90%以上,黨的優秀幹部鄭坰靖、王瑛、薑瑞峰……都是近年湧現的時代英雄,都是在人生和事業如日中天之時因過勞先後倒下,丟下尚未完成的事業和悲痛的家人抱憾離去。他們未曾倒在敵人的槍彈和搶險救災中,卻因連續奮戰引發重症,或殫精竭慮,積勞成絕症仍頑強拚搏,被過勞扯斷生命的琴弦後才引起人們及官方的關注。
據境外媒體披露,由於加班現象比較普遍,中國每年約有60萬人過勞死。我們不知這一數據是否準確,但過勞死的病人呈上升趨勢,而且以知識分子、精神勞動強度和壓力過大者居多卻是不爭的事實。中青年知識分子和社會精英的健康風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是一種潛在的社會危機,需要通過文化理念的轉變,建立相應的風險控製和預防機製,以及自身生活和工作方式的改變等係統過程予以解決。
千萬再不要讓金超傑式的過勞死,成為時代英雄和社會精英們的生命絕唱!
作者簡介:
王敬東,男,湖北沙洋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88年開始文學創作,著有報告文學集《映日荷花別樣紅》《愛似春風情如雨》《青春在塔裏木閃光》和長篇報告文學《巍巍長堤鎖荊江》《扼守生命線》等。作品曾獲2006年“是誰感動我們”全國短篇報告文學征文大獎,2008年“迎奧運、頌神州”正泰杯全國報告文學征文等多項大獎,《拯救》《千金一諾》分別入選《北京文學》2006、2007年度“當代中國最新文學作品”排行榜。本人還榮膺“2007·和諧中國”德藝雙馨優秀作家稱號。
責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