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功課越來越緊張,即使是假期,父親一般也不允許我下鄉,如有例外,最多隻能去不超過一周的時間。
平時父親和我沒有任何深入的交談,有次在我沒有獲得父母同意的情況下隨祖母下鄉,回來以後父親竟然在一周之內沒有理睬我。
每次回家稍晚,一進門父母就端坐在桌邊,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跑到那裏去了?”
晚上父母都睡的很早,臥室上麵氣窗中透出來的燈光容易幹擾母親的睡眠,臨睡前進行洗漱也很容易驚醒母親。
於是她經常責備我,父親臥室的門是整天關閉的,他對外界幾乎不聞不問。
每逢秋冬季節陰鬱的下午,室內彌漫著淡淡的中藥味,母親常因頭痛而情緒低落,躺在床上漫無邊際的抱怨,室外蒼白的光芒落在水泥地上,蕭瑟的冷風穿過走廊,令人煩躁而厭世。
祖母曾經勸我,一旦父母發生爭吵,我就關緊房門置身事外,但實際上我根本無法對這種喧囂熟視無睹。
學校放學之後其他同學都開始整理書包準備回家,而我卻說不想回去,他們訝異的詢問原因,我沉默不語。
懼怕家庭,憎惡父母,不願回到禁錮自我的牢籠裏去,隻能騎車在外毫無目的的兜風,到通往鄉下的公路邊眺望滔滔的河流,懷念以前在鄉下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又可望而不可即。
從1996年2月22日開始,一向沒多少零花錢,也舍不得花的我來到新華書店,開始第一次購買子敏的正版專輯。
那時每盒磁帶的價格都是9。8元,我陸續買了好幾個專輯後,晚上躡手躡腳的起床,把收錄機偷出來聽著子敏的歌曲,被父母發現後再次沒收。
我在學校裏向同學提到此事時,他認為我的父母做的有些過分,說如果他的父母也這麼做,恐怕會引發他的不滿,然後他十分大度的把他的隨身聽借給我,那是當時非常流行的黑色walkman,後麵的電池倉裏可以放兩節五號電池,但一盒磁帶播了幾遍就沒電了,外置的電池盒可放入兩節一號電池,大約能聽上十幾遍磁帶。
白晝父母連續不斷的爭吵聲隔著房門傳進來,即使將耳機中的音樂調到最大也無法將其淹沒。
黑暗的夜晚,我躺在床上聽著她那年新出的專輯,主打歌的創作動機來自她在報上看到的一則新聞,一對戀人因男孩過於追求速度而出了車禍,女孩右腦受傷以後無法說話,隻能用手語向男孩表達愛意,男孩因自責而不斷哭泣,女孩則用手語表示依然愛著他,讓他不要再哭泣。
在憂鬱哀傷的小提琴聲裏,子敏漸漸唱到:你的眼眶紅透了委屈,我能聽見你的憂鬱,卻難告訴你,要如何告訴告訴你,早已原諒你,隻是不能親口說出我依然愛你,你不要哭泣好嗎,不要再哭泣,我用雙手緊緊擁抱你。
她的聲音最初充滿了有愛難言的無奈,到中途已經帶有一些哽咽的感覺,在末尾那句“要如何告訴告訴你”和“早已原諒你”之間,有個明顯的換氣聲,隻是這個聲音完全變成了抽泣,仿佛是在苦苦哀求,每到此處我早已心酸難耐,淚如雨下,拚命抑製自己的哭泣聲,防止父母聽到又起紛爭,而淚水早已劃過臉頰落了下來,****了枕巾。
循著歌詞中構建的情境,恍然之間我幾乎錯覺是因為我的緣故才造成她變得如此委屈而傷心,想要哭著說對不起,而她則在反複的安慰我,讓我不要再哭泣,她早已原諒我,在歌曲末尾,她再三的說會用雙手緊緊擁抱我,在那一刻,我再度淚流不止,一個離我如此遙遠、從未謀麵的女子竟然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母親,跨過山,越過海,在心靈上緊緊擁抱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