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皇宮,好像多了一種寒意。我是孤身走在這高大的宮殿裏,感覺到涼意非常。我幾乎是長在這個地方,可是我從未在這裏感受過溫暖。
我還記得,母妃死的那一天,我還隻有四歲,我親眼看著她從鳳鸞宮的宮樓上跳下來,她身著一身紅色,黑發飄揚,美得令人窒息。那是我看過最紅的血色,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多血。我跑過去,抱著他她,我無論怎麼喊她,她都不理我,我淚水啪啪地打在地上,可是她再不會來抹我的淚了。
我頭一次覺得可怕,覺得很冷,那樣親的人離開我的身邊,我的血液都凍結了,隻感覺自己完全眩暈。待我醒來,阿嬤拍著我的背,她那樣溫柔的看著我,眼裏含著淚。我問阿嬤,“母妃呢?”阿嬤說母妃到天上去了。她說母妃會一直看著我,我要好好活下去。
我點點頭,在阿嬤的陪伴下,我還是好好的長大了。
我不覺得自己有父皇,自從母妃死後,他從未看過我一眼,我還隻有八歲,他便讓我過繼到齊王名下。齊王一脈早已無一人,我從那時便是個孤家寡人了。
自古帝王誰願意把自己的兒子過繼到別的親王名下,然而他竟然做了,我已忘了我當時是什麼感覺,我忘了那時候我是心痛還是默然,因為太久了,久得感覺那隻是一個夢。
我也是這樣過來了,我如今在南園過著這樣的清閑日子也是不錯,皇帝也沒少了我的供奉,我也不再滿是抱怨,我隻是覺得自己過的想是行屍走肉。
我很多時候都問自己,我恨不恨皇帝,我想我是沒有恨,畢竟母妃是自己跳樓,畢竟他處在那個位置到底顧得了多少。我隻是覺得自己落寞,十五年從來都是寂寞。
阿嬤有多少次提出來,讓我娶一個妻,我想我這樣的人,估計不會愛一個人了吧。我每次看著母妃的畫像,我都一直在想,她怎麼如此狠心,舍得拋下我。為了一個不把他放在心上的男人,拋棄了自己的兒子,我想著她太傻了。可是我怪不了她,我想著她溫柔地拍著我的背,為我唱著那些哄我入夢的童謠。我就感覺我是那麼愛她,我有多少年沒有流過淚,自我四歲開始,我就告訴自己不要哭。
可是那一天我鼓足最大的勇氣拿起她留給我的信,這麼多年我都不願打開那封信,我抖著手打開那封信。
“南成吾兒,見信如吾。母親能想到你會恨我拋下你,可是母親怕是太愛你父親了。愛地中了毒,母親一輩子隻愛了他一人,然而他這些年對我的好,隻是源於另一個人,當我聽到他親口說出來他不愛我,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我竟想到了死,可是我拋不下你。我看到你用肉乎乎的小手拉著我,喊我母妃,我知道為了你我要活下來。
可是我終究食了言,他竟想納了那個人入宮,她已是別人妻,你父親怎麼做的出來。我勸他放手,他隻是冷冷地說“我是嫉妒她。”我笑了,我是苦笑,我愛了這麼多年的人竟然如此料想著我,那一刻我是真正的心灰意冷。
我想著隻要帶著你,讓你好好長大,我就知足了。你父親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可是那天,那個女人竟半夜到了我的宮殿,她跪在那裏哀求我勸你父親放過她。我冷笑,他恐怕不知道他愛的女人竟一心想逃離他吧。我看著那個女人,我竟很不起來她,她溫柔地像水,他那樣哭著,說著自己隻愛林立一個人,她苦苦哀求著我。我想到那一年跪在你祖父門前說著今生隻嫁季子軒的我。
我心軟了,偷偷派人放了一把火燒了季府,並把林立和沈冰兒護送到了鄂雲。你知道你父親知道我放走了他們,他看著我怒火中燒的眼神,我知道我活不了了,他掐著我的脖子說“秦詩雨,你怎麼不去死”,我閉上眼睛,以為自己死了。然而他卻鬆了手,說“到底我是舍不得殺你。”我笑了,“你舍不得殺我,你隻怕多想讓我死。”我想著我必須為了你做點什麼,我想到用死和他交換你不必卷入皇權之爭,我想給你,我的兒子,一個自由。我想你能找一個愛的人,平淡幸福地過一生。
母親希望你不要心中存著恨,我想你珍惜現在的安寧。母親當年還在鄂雲的時候收養過一個啞女,希望你能找到她,就當是你世上的妹妹了。如果可以,你就留在鄂雲吧,那實在是個好地方,沒有喧囂。
母親希望你能幸福。”
我硬是憋著我的淚,隻容了一滴滑下來。
於是,我去了鄂雲。
我想著為了母親,去一次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