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二十一
這個極度悲傷的時刻,我的淚順著臉頰流下,我爸的離去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我本該像天下所有的子女一樣,和我媽抱頭痛哭,為這痛徹心扉的陰陽永隔。
但可悲的是,八年前我就下決心要與她決裂,於是現在,我們明明隔著幾步的距離,卻陌路到一輩子也跨不過這小小幾步。
諷刺的是,我在一個男人懷裏找到了渴求的溫暖,屬於陌生人的溫暖。
我確確實實是一個人了,這也成了我傷心的理由。
我媽哭到難以自抑,聲音在顫,透著蒼涼,“莫愁,媽媽對不起你爸爸……但是……不要恨媽媽,媽媽受不了……”
我怔了怔,退了退,與林白岩拉開些距離,背對著我媽深呼吸一下,哽咽道,“你知道這八年來我為什麼那麼恨你嗎?”
我媽不說話,隻是發出輕輕的抽噎聲,而劉叔叔和林白岩則一直沉默,當安靜的聽眾。
我抹一把淚,模糊的視線停在電梯間窗外清冷的月色上,心也冰涼,“你們離婚第二晚,你搬空東西走了,我爸關在書房裏很久,半夜的時候他出門了,我擔心我爸,一直在後麵跟著他。”淚又止不住成串流下來,“他買了一瓶白酒,跑到了學思湖邊。”
八年前那令人絕望的一幕再度浮上腦海,我的胸腔開始起伏,我驀地轉身,冷冷逼視怔愣的我媽,厲聲喊道,“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你知道嗎?”
我媽像是聽出了什麼,捂著嘴絕望搖頭。
我已經歇斯底裏,“他灌了整整一瓶白酒,喝完就跳下了學思湖!他自殺!”
我媽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一直緊緊捂嘴忍著哭叫,驚愕地盯著我,淚水盈滿她的眼眶,簌簌流下。
我媽顫抖的樣子,好似風中的一片殘葉。
但我不想對她慈悲。
“你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求我不要恨你……你知道親眼見到自己愛的人跳下湖時的絕望嗎?你知道我那時多無助嗎?我大喊大叫,如果不是路過的一個保安,我幾乎就要跳下去陪我爸一起死。”
我拚盡力氣控訴著,到了最後,隻覺得全身氣力全無,靈魂和身體都如此疲憊。
而我媽一直哭,一直哭。
而我笑了,笑著盯視我媽,嘴裏卻苦澀無比,不自覺放低聲音,“媽,你知道我那時多恨你和我爸嗎?一個拋夫棄女,說走就走,一個醉酒衝動,說自殺就自殺。你們都很自私,隻考慮自己,你們誰想到了我?你知道我被你們同時拋棄的絕望嗎?”
“莫愁,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我媽已經泣不成聲,臉色更加蒼白,哭泣的臉讓我她老態了幾分。
我仰天冷笑了一下,“跟我爸去說吧。”
已精疲力盡到極點,我不忍再見她那張痛不欲生的臉,似乎心中愈合的傷口又被撕扯開,於是我轉身走開,經過劉叔叔時,我停了下來,憂傷地凝望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已經眼眶濕潤,眼中透著心疼,他走過來抱了我一下,輕輕摸著我的頭發,說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我吸了吸鼻子,悶悶道歉,“叔叔對不起,我喝多了。”
叔叔隻是慈祥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說話。
我微微扭頭朝向幾步外的林白岩,卻又不敢正眼看他,低著頭說道,“謝謝你送我回來,”瞄了眼我媽那失魂落魄樣,我心裏歎了口氣,“……如果有空的話,幫我送陸夫人回去吧。”
林白岩點頭,很幹脆,“好。”
然後我快步離開,遠離一切能勾起我回憶的人和物,隻想好好醉一場,然後醒來時,已是明天,陽光普照的明天。
第二天上午九點,清晨的陽光洋洋灑灑照進房間,遠方A大圖書館已經大門敞開迎接早讀的學生,而我幽幽醒轉過來,頭昏腦脹,宿醉的感覺實在糟糕到極點,酒精的餘威仍在,我發誓下次再也不碰半滴酒精。
下了床呆坐在床沿,我用手抹了把臉,苦笑連連。
人都說酒精使人遺忘,但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仍然曆曆在目,我媽淒厲的哭泣聲,我衝她咆哮,甚至還記得自己告訴林白岩——中意她就要告訴她,不要讓她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