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附件:橙子的日記(9)(1 / 1)

該睡了,自己命令自己,都晚上十點了,但我怎麼才能睡著呢?一閉上眼睛就是餘勉。餘勉,你此時會在哪裏?還在我們曾住過的那個小屋嗎?天很冷,快要下雪了,那條薄薄的被子,你洗過沒有?我們住的樓下就有洗衣店。那個胖女人洗得很幹淨,被子洗了才能當褥子鋪,還有那個電油汀,好像有點壞了,它就在車子棚的最裏麵……

12月12日 雪

這是入冬來的第一場大雪。開始的時候,隻是零星地飄,以為下不大。等到了傍晚時分,卻像鵝毛一樣飛舞了起來,不一會,就銀裝素裹了一切。

天一點兒也不冷。出門前,我被媽媽裹得嚴嚴實實的。和爸爸散步,很陌生的感覺,平生第一次覺得有父愛的存在。

甬道上落滿了雪。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對寂靜的破壞。小花園裏到處都是冬青。它們的葉子在雪中翠綠翠綠的,閃爍著一種生命的倔強。媽媽遠遠看著我們,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種複雜的哀傷。我不知道爸爸在想什麼。他一直低著頭,不說一句話。

我沒有指責他。這麼多年了,我已習慣了隻有媽媽。我不知道當年爸爸為什麼離開了我們,更不知道他們的愛情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但我知道,我好像一出生就是孤獨的,稍大一點就知道自己是個私生女,在學校裏幾乎抬不起頭……

花園的盡頭是圍牆。透過鐵柵欄,我能看到幽幽的河水、正在拆遷的樓房和遠處廣場上嬉戲的孩子,他們屬於這個世界,不像我,拖著殘軀,伴著一陣陣的絕望和無助……

情緒,也許是最難控製的東西。在這樣的傍晚,當灰蒙蒙的天空像蓋子一樣壓下來,當鋪天蓋地的雪和沉重的暮色一起落下,又有誰能歡快起來呢?

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回到病房裏,司空見慣,又是蒼白的一切。神思還是恍惚,吃藥,喝水,對針頭有些恐懼,想餘勉,躺在床上,手握著筆,寫日記,悲傷怎麼就兀自湧了出來?心境呀,何時能被自己度化?

忽然覺得好累好累,那種心力交瘁的累。

12月18日 雪

電梯裏很多人,夾雜著一種消毒水的氣味。父親扶著我,但我還是掙脫了他的臂膀。我說我能行。

我穿得很厚,戴著白色的貝雷帽,在倒車鏡裏,我看到我的臉是毫無血色的。車子行駛得很緩慢,因為有雪,更因為車多。繁忙的金水路,在我感覺中一直像個生產車輛的流水線。

車在紫荊山附近堵了很長一段時間,又是上訪,省委門口幾乎被堵得水泄不通了。繞黃河路,上未來路立交橋時,忽然感覺有點頭暈。

從醫院裏出來看餘勉,是我堅持的結果。我知道他會來參加服裝博覽會的。我隻想悄悄地看他一眼,哪怕隻一眼就夠了。我的固執感動了媽媽。那一刻,媽媽流淚了。媽媽說,你真傻,我的孩子。

是的,我真傻,但我不傻又能怎麼樣?讓餘勉來看我嗎?一個病懨懨的我嗎?我不能讓他承受得太多,他淒慘的童年……唉,真是命運的捉弄呀,誰又能來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