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
寫下這個題目,我的心還在為考試二字羞愧不已,內心深處還在渴望著永遠逃離這兩個字眼。從小到大,因為考試流的汗水可謂“成河”,因為考試流的淚水也至少數以碗計或可以桶計。
第一次讓我銘記在心的考試是初中升學考,家人與老師們都滿心期待著我考上初中專,為學校爭光為家庭減輕負擔,然而我卻以三分之差站在中專門外哭泣。於是,決定去讀高中。那時的我愛唱歌,在學習之餘抄寫了自己會唱不會唱的歌曲的歌詞三百來首。中專落榜不僅傷了自己的心,更是傷著了父母的良苦用心,父親說我花在唱歌上的時間如果用到學習上,說不定就能考上中專端上鐵飯碗了。父親的話說到了我的痛處,我下決心把幾個歌本付之一炬,從此再沒擁有過那麼讓我引以為豪的手抄歌本。
第二次讓我刻骨銘心的考試是高考,第一年沒考上第二年又差九分落榜。我發誓永遠不再走讀書成才這條路,並將一切書本以及複習資料撕成翻飛的蝴蝶。正當我沉迷在考試失敗帶來的傷痛中,查分有了結果,我的分數被少加十分,我上線了,我差點成為現代範進。可是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來的時候給我一個晴天霹靂:我被政教係錄取,而不是我日思夜想的中文係。我決定不去讀。回到家,麵對父母親像撿了金元寶般的喜悅,我就再也丟不下這隻已經到手的鐵飯碗了,含淚走進大學校園,心想:至少從此不再為考試二字傷心落淚了吧。
走出大學校園,我成為一名教師。身為教師又哪裏能夠逃脫得了考試二字的追蹤呢?考學生還不就是考老師!讓我在學生考試裏痛苦萬分的是初到民族中學的第一個期末考試,因為整個學期我都沉醉在文學這座象牙塔裏,沒有對教學付出太多,因此我的學生期末考試成績與平行班級相差十萬八千裏。我的良心受到了極大的譴責,我又一次在考試二字裏低下了頭。記得那個寒假是我有生以來最難熬的假期,那個年過得沒有一點滋味:從農曆十二月二十四到正月初十,我吃不得哪怕一點點的葷腥,隻要一沾上它就開始上吐下瀉。醫生說那是因為我傷心過度,傷到了脾胃造成的消化不良。
從此,學生的考試在我心底裏也有了陰影。我放下對文學的癡迷,開始真真切切地關心我學生的學習情況、考試成績。一分辛勞一分收獲,我的學生的成績慢慢變好,我也被學校信任、連續被留在初三,教全校唯一的重點班英語。我想,我總算在考試兩個字麵前站立起來了。
也許是我對考試二字的毫無戒備使然,也許是在學生考試成績慢慢好轉的同時我自己的考試能力在漸漸降低,在這次縣教育局選調進城教師的業務測試中,我的考試成績竟然是倒數第一!我目瞪口呆的同時,是不相信自己會如此的窩囊,一百二十分的試卷我隻得八十一分。這是什麼分數啊!讓我班級中等的學生去考也許都會比這好。我要求查分,心想:也許我再次遇上了“猶抱琵琶半遮麵”的驚喜。查分的結果把我打成了一隻地道的“落水狗”:我灰溜溜地躲在家裏幾天不想出門,關掉手機拒絕一切安慰。
朋友們向來視我為陽光型的人物,走到哪裏就把陽關和笑聲帶到哪裏,但是我的心底裏卻因為考試二字陰雨連綿。在這樣的年紀,在“奔四”的行列裏,我要怎樣理解“不惑”?我被“倒數第一”痛擊一棒,幾乎自卑到了極點。一連串的“早知如此”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放棄教政治,走上教英語這條路!早知如此何必又參加什麼進城選調……“早知如此”成為我的心魔,在對我的英語教學能力進行天大的鄙視與嘲諷,我擔心自己永遠不會在“英語考試”這個坎裏站起來。
在極度的鬱悶中,我想起一個靠關係進入重點班的學生——每次月考來臨前他都希望自己生病。他曾經跟朋友說過,哪怕讓他得重病甚至絕症也沒關係,因為每次考試他都是穩拿全班倒數第一。他要求回到普通班的時候,許多同學都緊張起來,因為他走了,那個很不光彩的“倒數第一”就成了一個飄飛的炸彈,不知道會落到誰的頭上。那麼,這個永遠“倒數第一”的學生心裏該遭受多大的打擊啊!他的心裏是何等的悲傷呢?
想到這裏,我發誓今後永遠不給學生的考試成績排名,也不給張榜公布,免得讓他們未成熟的心靈蒙上懼怕考試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