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癮
高二那年暑假,我和羅陽的酒癮時常發作。一小撮醃製筍、一捧花生米,甚至是家家戶戶不缺的幹番薯絲,都能讓我們聯想到喝酒的樂趣。那時,我們窮,沒錢買酒。沒錢買酒喝的我們依然時常挽起袖子,伸出拳頭行酒令:全福全壽,哥倆好啊,五丁魁啊,六六順啊……口令一出,酒氣就會彌漫開來。拳輸者吃菜(多數時候為幹番薯絲),拳贏者喝酒(多數時候為白開水或清涼的山泉水)。
有一回羅陽說,我不用錢就能買到酒喝,你信不信?
誰信?騙鬼去差不多!
羅陽尋遍廚房的角角落落,找出倆空酒瓶子,往其中一個瓶子裏灌滿水後,向我打了個響指,說:走!
一路上,我被他那雄赳赳氣昂昂的勁頭鼓舞著,好像已經喝到了上厝秦伯代銷店裏的米酒般興奮,酒香似乎就在前方飄蕩,漸漸地向我們的鼻翼遊移過來。
來到村裏唯一的代銷店,隻見羅陽把左手一伸,喊:秦伯,來一斤你家自釀的米燒。
秦伯往瓶裏灌了兩小竹罐的酒,遞給羅陽,關切地說:小夥子,喝酒損腦,少喝點吧?我們村就你們倆能讀書,可別喝壞腦子啊?羅陽一邊接酒瓶一邊答道:喝了你家米酒,腦子運轉特別快,解題神速!羅陽轉身對我說:你說是吧木頭?我連忙點頭附和:就是就是,秦伯釀的酒是神酒。
秦伯嗬嗬一笑,一副學生受到老師表揚時的羞澀神情,同時無不擔憂地說:反正我不希望你們喝壞腦子,那樣的話誰幫我給遠方的兒子寫信?
這時,羅陽把右手一抬,嘴巴往瓶口上一啜,雙唇一抿,皺起眉頭說:秦伯,這鍋酒比前回的淡,我不買了。
隻見羅陽把右手一伸,瓶子到了秦伯的手,隨著一陣咕嚕聲,瓶子空了。秦伯把空瓶子遞給羅陽的同時嘴裏嘀咕著:不喝也好,省得喝了不會讀書。
羅陽招呼呆立的我說:走,下回再買。
回到羅陽家,他變法戲似的給我斟上滿滿一小杯酒,不無得意地看著我:品嚐一下,沒花錢的酒有沒有酒味?
我端上酒杯,放到鼻跟前,一個深呼吸,口腔裏的津液彙聚成溪流,向門牙方向奔湧。
放下酒杯,我疑惑地看著羅陽。他說:哥們,我第一次出的是左手,第二次出的是右手對吧?
我大悟。
也算羅陽小子有良心,如今他每次回鄉下老家,都給秦伯帶一瓶好酒。有時是國產名酒茅台、五糧液、劍南春、貴州醇等,有時是外國名酒X.O、白蘭地、威士忌……盡管自己不是很富裕,也舍不得喝那些知名好酒,但是他每次給秦伯帶的酒絕對不差。隻可惜秦伯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酗酒成性的秦伯,自從老婆被他喝醉酒打跑後他就滴酒不沾。每次秦伯把羅陽帶去的好酒往酒缸裏倒時,嘴裏都一邊嘟囔著:這又何必呢?酒癮不都過去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