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微微張開雙眼,思緒飄飛到古老的從前。“那是一顆炸彈炸的。那時我還很年輕......”老人的聲音在寂靜寬大的園子裏顯得很縹緲,仿佛是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當他還很年輕的時候,這裏不是果園而是一片平坦的青草地。戰爭的硝煙從遙遠的國度終於蔓延到這塊平靜的土地上。他目睹了同伴血淋淋的僵硬的身體,殘破不堪的的在熊熊大火中被焚毀的石塊砌成的磚房。
年少輕狂的心中澎湃著熱血,他扛上了搶,走上了戰場......
“我不忍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從槍口上死去,他們就像那巍峨的青山本應充斥著朝氣。這雙腿,便永久地留在了那片戰場上。”
後來戰爭結束了,他拖著殘廢的下半身重新躺在這片青色草坪上。逐漸散開的濃霧從青山頂上褪去,肅穆的山巔重遊聳入雲霄。此時見不到凶猛可怕的蒼鷹飛撲而下,把那快樂的小鳥攫去。這裏不再有歉疚不安的良心把這副戰士的軀殼從這逸樂之中喚走。
張目四望,不管看看眼前的蝸牛甲殼,雕鏤刻畫得那般精致,恍如童話裏小精靈頭上的細角,而且角端作薔薇色;還是俯瞰遠處一帶的平蕪,它在陽光下幾乎活了起來。這裏沒有叢生的灌木,但有許多炯炯有神的崢崢峭壁站立在高山上,還有黑色的布穀鳥,在廣袤青翠的田野和長滿齊人肩高的玉米苗的土丘裏歌唱。不管你凝視這株小小的粉紅野花,而且慨歎它的生不逢時,還是注目那棕紅灰褐的林木,下麵乳白色的流雲低低地懸浮著———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生機盎然,向世間昭示著一種最寶貴最偉大的力量。
那時他還不懂這種力量,隻是當他把布滿汙血的手掌狠狠地壓在草地上,然後又鬆開,看到被壓彎的小草又奇跡般地昂著頭挺立了起來。他內心被一種出於他本能的力量震懾了,他發現小草竟可以比人更強健,於是雙手合十,久久地跪倒在這片青草地上。
“你不應該拿槍的。”姑娘扯著衣袖擦拭眼角。
“所以後來,我便鼓足了勇氣爬著蓋起了磚房,種起了玫瑰、香樟、蘋果樹、橡樹......圈起了這個大坑。”
“所以你要一直祭奠這個坑?”姑娘的聲音顫抖。
“不,是贖罪,更是對它虔誠的敬畏。”老人的聲音鏗鏘堅定,如他年輕時一樣。
太陽在白樺樹上投下了一個昏暗的斑點,斑點由樹頂向下移,嫋嫋炊煙升起在白色圓屋頂上。
“哇......哇......”一聲新生兒的啼哭從白房子裏傳出。
老人和姑娘微笑著相互對視一眼,姑娘便推著輪椅繞過大坑,繞過大樹,朝著白房子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