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具體爬行了多久,至少有一個鍾頭了,兩排筆直的銀白色欄杆從公路兩側凸現出來,我們到了期待中的地點。

大橋一側欄杆下的石壁上鐫刻著遒勁的亮閃閃的黃色大字“白溪關大橋”,竣工時間是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橋長約一百五十米,站在以防坡土流失而壘起的石堆上瞻望,便看見恢宏的橋身如騰空飛越的巨龍,龍的頭部架在一座巍峨的高山頂,尾部甩過另一座堅實的高山。支撐著橋身的是碩大的一座拱廊,拱廊兩邊是橫豎交織的打磨得精致的石柱。一條寬闊明朗的碧河以母親的沉靜穩重靜靜地從橋下向東流淌而去,要流經古丈有名的猛洞河。兩座山峰在橋底似微微欲墜,相對的兩麵山壁上的鬆柏,茅草,灌木,皆以強大的力量生長在與地麵垂直的山壁上。鬆柏的樹冠本是俯向橋下的碧河的,但樹根與樹幹以人的堅韌意誌改變著伸展的方向,迫使樹冠朝雲天伸展開去。因此許多樹木都是畸形,扭曲的,但你不會覺得這是醜,因為這是生命與與生俱來的命運的搏鬥。它們有著加西莫多的身軀,也有加西莫多的心靈。自然與人一樣,有時醜反而成了美。站在橋上朝下張望,不覺被一股暈眩感襲中,一位調皮的小鬼扔了一塊碎磚頭下去,聽不到一絲砸破水麵的聲音,也不見一絲粼粼漣漪。我的目光在險水危石間搜尋,看見一座小石屋坐落在距河不遠的半山腰,那樣小巧靈秀,仿佛被一張巨大的綠手掌托在掌上。人站在這樣的立足於大地又淩駕大地之上的橋上,能感覺到從自身迸射出來的激情,這是一種發散的激情,是人生的一半。又因個體在創造前的卑微而心生虔敬,從而感受到回歸自身的激情,一種積聚的激情,這也是人生的一半。

當然這樣一座蹲踞在湘西一隅的大橋並不著名,它同這裏的人民一樣普通,同修築這條公路,這座橋的工人一樣默默無聞。但隻要一想到他們修築公路用了兩年,而建橋又花了一年,崇敬之情則會油然而生。這一切又是偶然的幸運與不幸。一位生在白溪關的人在湘西自治州的交通局工作,這條公路才得以誕生。在建橋的過程中一位工人被鋼筋砸中而身亡。人類的偉大或微小的成就都是幸運與不幸交融的。這才是生活啊,沒有絕對的悲,也沒有絕對的喜。鋸齒形的寒風切割著我的麵頰,一直切入靈魂,使我向一位不知名的靈魂深深地致敬,向這個世界上所有為人類事業而獻身的人致敬,他們中有偉大知名者,更多的是平凡的勞動人民。

我久久地立在白溪關大橋上,思索種種,將自己的身心化為一顆澄綠的光點,我是包含著我的這顆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