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露鋒芒】1、夢中火鳥(1 / 2)

夜幕深沉,大雨滂沱。

一架波音737客機正在夜空中航行,狹長的機身在黑沉沉的雨霧中穿梭,前方的天空中撕裂開一道猙獰絕亮的閃電,好似鬼魅。

“塔台,nx401,五邊有閃電,請告之機場情況。”

“nx401注意,此刻機場北方有陣雨,跑道終端有個小型雷暴雨。左轉10度,減速至150。”

“左轉10度,減速至150,收到。”

飛機身體開始傾斜,頭部下沉,準備降落。大雨在它麵前形成了一道水牆,水牆後是機場跑道,閃耀著筆直的燈光,那是回家的路。

“副駕,請將機翼調整10度。”

“調整完畢。”

“雷達。”

“off。”

“液壓係統確定。”

“35,33。”

“塔台,nx401,燃油告急,隻剩20分鍾油量,請求優先著陸!”

“nx401,其他飛機已避讓,使用18l跑道著陸!”

“收到。”

沒有任何預兆,暴風雨突然增強,飛機被雨雲裹挾重擊,奮力突擊。然而,冥冥之中卻像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把飛機往地麵推。

“拉起油門,飛機減速!”

“控製不了,風力太強,下降太厲害!”

“nx401,是否緊急情況,請回答!”

“拉高,拉高,再拉高!”

飛機傾斜著衝入機場跑道,機翼在地麵上擦出驚悚的火花。

“toga!toga(複飛代號)——!”

這是駕駛艙裏傳來的最後聲音。緊接著一片死寂……

駱以東從夢中驚醒,他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胸膛因為激動而起伏不定。

又是這個夢。

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與這個夢境重遇了,好比電影片段無數次地回放,而且每次都是在那個地方戛然而止,以至於令人厭倦又麻木。

他坐起身來,才發現後背全是冷汗。正是清晨5點左右,寧靜的愛德華小鎮還在沉睡,晨光剛剛穿透白漆木頭百葉窗悄悄溜進房間,照在駱以東那藍白格子的幹淨被單上,照在床頭擺放的一張全家福照片上。那是五歲那年,他和父母在中國故宮門前的合影。

照片上的父親,彼時隻有二十八歲,一襲白色襯衫,笑起來眉目飛揚、英姿颯颯。那時,他是東華航空第一批由部隊轉業而來的飛行員,也是當時公司裏最年輕有為的機長。依偎在他身旁的妻,出了名的娟秀嫻雅、和順溫柔。

如今,十五年了,他隻能從舊照裏尋覓著父親的音容笑貌。照片上的人像隨著歲月變得泛黃模糊,他的回憶卻從不褪色,反而日益清晰。就像那個荒謬的夢境,時時在午夜夢回闖入心房,令他時時警醒,不忘前塵。

駱以東走入浴室,脫去汗漬浸潤的薄t恤,打開花灑,讓清冽的水流從頭澆下。這麼多年來,每天清晨淋浴已經成為必修課,為的是讓混沌的頭腦清醒過來。淋浴完畢,他順手抄起一隻淡藍毛巾擦擦頭發,一邊從鏡子旁拿起愛馬仕的古龍水隨意地噴灑。

被蒸汽模糊的鏡子中,現出一張極為年輕俊朗的臉,尚未幹透的黑發根根分明地翹著,眉間點綴著些許水珠,更添了幾分性感。他的臉完美融合了父母的優點,繼承了父親濃黑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嘴角又像母親一樣仿佛時時含著一種笑意。要說有什麼不同,大約就是少了些父親當年的沉穩內斂,而多了幾分獨屬於他的桀驁不遜和鋒芒自信。

是的,他是飛行員王兵的兒子。但是如今,他姓駱。

駱是繼父的姓。八歲那年,母親帶著他漂洋過海來到美國,在人流如織陌生彷惶的街頭,他哭著鬧著不肯往前走,隻知道抓住母親的衣角喊著“我們回去。”

他母親蹲下身來,極為冷靜地用袖子擦幹他的眼淚,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們不回去了,永遠也不回中國了!”

他驚慌,懵懂,無措。母親卻站起身,徑直往前走去,他惶惶然跟上,隻記得那一刻母親的背影筆直,步伐堅定,帶著孤注一擲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