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初冬的天氣並沒有十分寒冷,但槐溪的水也不暖,幾個著粗布襦裙的婦人半蹲岸邊,一邊用棒槌捶著衣物,一邊嬉笑打鬧。
“聽說了嗎?陳大家的要被休了呢!”
“可不是嗎?一個生不了孩子的老母雞不休留著作甚啊!”
“我家老大都好幾歲了,也不見她有動靜。”
......
一個女子格外安靜,她穿著藏青色的麻布襦衣,袖口挽了起來,露出一段潔白如玉髓的手臂,雙手許是浸在水裏久了,紅的厲害。她用力的捶打一件灰色的袍子,濺起的水弄濕了藕色的粗布褶裙,細細看去,這女子發髻綰得略低,幾縷碎發垂在額前,眉頭微微蹙起,眼眸很黑卻少了幾分神采,蒼白的唇抿成一條線,她似乎沒有聽到她們的談話,又似乎是聽到,但不愛理睬。
女子撈起溪水裏的袍子,用力擰了擰,收進了盆裏,手拄著溪邊的磐石慢慢站起。抱起木盆,向旁邊的婦人福了福:
“徐大娘,趙大娘,李家嬸子,我洗好了,先回了。”
“喲,這就洗好了,等等我們,一起走吧。”
“本來就隻有一件袍子,洗的自然快些。俗兒應該也餓了,等不得了。”
女子轉身離開,走了幾步,隱約聽見背後的有人說:
“看見沒有,人家就不稀罕咱們!”
“還不就個狐媚子,見天兒的勾引男人,這月子......”
女子手指抓緊盆沿,快步走了起來。
枯葉被冬風吹起,又被冬風送回地麵,一抹消瘦的身影挪進了小巷,是剛才的女子,一個男子匆匆接過她手裏的盆,扶著女子往一間小屋裏走,輕聲責備道:“這種事情不是叫你不要做了嗎?還沒有出月子,當心留下病根。”
“哪就那麼金貴,當年外祖母生小姨媽的時候恰逢外祖父遭難,如今也還好好的,家裏的活計怎麼可以都讓你做。”
“嶽母來了,臉色不大好,許是怪我沒有照顧好你。”
“你莫胡思亂想,你待我一向很好,俗兒呢?”
“還沒有醒。”
兩人剛剛進屋,就見一位著素衣戴銀簪的婦人端端的坐在床邊,目光直直地盯著熟睡的嬰孩,似乎並未察覺到進屋的兩人。
女子向前走了兩步,屈膝行禮道:“母親。”
婦人猛地回過頭來,直直地盯著眼前的女子,混黃的眼珠映出女子嬌俏的麵容,膚如凝脂,眉如遠山,眼若燦星,唇若櫻桃。
“母親,你怎麼了?”
婦人緩緩地舒出一口氣,輕聲道“娡兒?”
“母親,我在!”
女子上前握住婦人的雙手,顫聲道:
“母親,可是家中出了什麼事嗎?”
“沒,沒有,家中一切安好。”
“母親為何如此緊張?可是小妹的婚事有什麼變故?是那宋家小子又反悔了嗎?我王家雖不是什麼豪門大戶,但也不會任他欺淩!”
婦人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女兒臉上移開,隱隱透出一絲不舍,一絲不忍,再細看,又仿佛根本沒有。
“娡兒,兒姁的婚事確是出了變故,但母親今天來是有別的事要和你商議。”
“母親!什麼事能比兒姁的婚事還要重要,大哥怎麼能如此糊塗,我......”
“娡兒!”婦人,大聲打斷女子。
“母親。。。”
嬰孩突然啼哭起來,小手小腿使勁的張抓著,像要推壓在她身上的什麼東西似的。
婦人歎了口氣,緩緩說:
“娡兒,進宮吧。”
夫婦倆滿臉震驚,男子忍不住上前:“母親,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婦人抬頭看向男子,一臉漠然:“金王孫,我在問娡兒!”
嬰兒的哭聲一聲比一聲大,卻沒有人理會她。
金王孫額頭青筋暴起:“母親,娡兒嫁我一年有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真心待她,未曾有過是非,您這是要做什麼?”
“娡兒,母親問你話呢?”
“王娡!”
王娡一臉無奈的看著母親,起身將丈夫輕推到屋外,細聲說:
“母親還惦記外曾祖父的事情呢,你莫氣,我勸勸就好。”
“娡兒,我。。。。。。”
“我懂,任誰的妻子被母親說著要入宮都會這般......”
金王孫愛憐地攏了攏妻子的發髻,
“你好好勸勸母親吧。”
“好”
王娡關上房門,轉過身來,不知何時母親站在她背後,悄無聲息,嚇得她不禁往後一退,手抵住門扉,無奈地說道:
“我明白母親想要重振臧式一族的心情,可是如今燕王已歿,族人已散,您又何必苦苦撐著呢?”
“什麼燕王?那是你外曾祖父!”
“是!娡兒一直明白,可是如今族人凋零,兄長入仕無門,弟弟杳無音信,您又何必自尋苦惱呢?家族若想回複往日,簡直比日從西出還要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