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仗劍遊學(1 / 3)

雖說是六月初的光景,可這蔚青官道上卻像被蒸籠蒸了似的,哧溜溜直冒熱浪。這時刻趕路的旅人,沒了氣力的,都往路旁樹陰下坐地;還有些腳力的,都奔前頭望得見的茶舍裏打尖。可偏有一少年,書生打扮,腰懸長劍,手搖折扇,不緊不慢,走走停停,仿若流連路旁風景。看那容貌,好個清朗才俊!

白膚勝霜雪,褐發似妖精。

雙目朗日月,二眉聚風雲。

泉仙不若此,月神應無形。

一日插翅去,鳳翱於三清。

直看的路旁歇腳的人也呆了,趕路的人也停了。那少年倒不為意,徑直走去茶舍裏坐了,問那茶婆:“此去國都‘青春’,還有多少路途?”那茶婆是個見世麵的,見他一身打扮,倒先猜著八九分,笑道:“小官人可是進京應國學科考麼?”這話一出,周圍喝茶歇腳的都望過來。原來這國學科考乃是青國頭等盛事,舉國千裏之內,凡是讀書士子,均以參加國學科考為榮。隻見那少年笑答道:“婆婆說的是。我正是去參考的。”茶婆道:“我就猜著。否則大熱天的,小官人也不必趕路了。”又道:“青春離此尚遠,還得一兩天的腳程。小官人喝了茶再走,傍晚便可趕到臨青鎮,歇上一宿,隔天趕早上路,晌午便到。”

那少年謝了茶婆,也討了碗茶喝。周圍人免不了七嘴八舌議論起來。一個說:“今年四年一度夏祭,我便是趕著這個去國都的!”另一個道:“聽聞今年聖上會在夏祭祭天大典上選定繼承人,不知會是哪位殿下?”再一個講:“那些都不幹我事。倒是這國學,今年會選出怎樣三甲,才是真真關係國計民生。四年前選的狀元叫做崔明史的,是個大大的貪官,可真謂為官一任,禍害一方!”另一個叫道:“也不能這樣說。同屆選出的乾貞治乾大人,便是鼎鼎的好官,他調赴國都時,全城百姓都牽衣相送呢!”

眾人吵吵嚷嚷,亂做一團,議論的卻不過都是夏祭與國學。這也難怪。夏祭乃是青國四年一度的盛大祭典,曆時三月,舉國同歡。國學科考則是夏祭的第一大事。科考完畢後選出三甲,再舉行祭天大典,祈祝國泰民安,四海升平——這是第二大事。而第三大事,是桂月十五伊人節。傳說古時候在這一天有對情侶為求終身相伴而投江殉情,為紀念他們,這一天便成為情侶們的節日。有詩曰:“天下伊人成眷屬,世間冷暖兩相知。”伊人節由此得名。伊人節裏,情侶們往往前往流經首都青春的青國第一大江——伊人江邊祈禱生死相伴、同甘共苦,這祈禱要持續到次日天明。天明以後,夏祭便結束,要進入忙碌的秋收了。

那少年雖有心聽他們講話,不過看看茶已喝完,不好再留,便打算起身。這時一名模樣十分憨厚的茶客卻叫住了他:“小官人是哪裏人氏?這次赴青春科考,有把握也沒有啊?”——這國學科考是由各鄉省推選入都的,若當朝三甲中有自己所在鄉省的考生,則是莫大的榮耀。那少年也知這一節,因此笑答道:“我是起鳳鄉的。這次赴都,雖不敢說想要位列三甲,卻也斷然不會丟家鄉人的麵子。”那人聞言,以茶代酒敬了那少年一杯,憨然笑道:“初考時我會去看的!起鳳是我丈人的故裏,可不能輸的難看!”眾茶客都笑起來,那人就又請了那少年一壺好茶。也有人在一旁起哄的,叫道:“將來可別做貪官!若做了貪官,教這一壺茶在皇帝老子麵前倒將出來!”那少年笑著應了。那人見這少年俊采飛揚,談吐不俗,心下十分傾慕,有意結交,便又對少年說:“我叫做河村隆,在青春隨著父親做些販馬的經營。在都城裏若有什麼難處便來找我。”少年謝了,笑道:“眼下便有一個難處,隻不知兄台幫不幫得。”河村本也是涉世較淺的熱血男兒,聽他如此說,便一口應承道:“有什麼幫得不幫得!”那少年便脫去靴襪,露出腳踝——竟然腫起老高,但見血絲縱橫,經脈突起,青紫相間,觀者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少年苦笑道:“前日翻山時一個不慎,扭傷腳踝。想找些藥膏,奈何沿路並無城鎮。若兄台有心幫忙,便載我至前邊城鎮,感激不盡!”眾人這才知道他先前不懼高溫,走走停停是因為腳上有傷,但看他臉時,含笑自若,談吐風生,哪裏像是有傷之人?不由得暗暗詫異。好在這河村是個耿直之人,並不多疑,說道:“這傷斷然走不得路!若不介意,賢弟可乘我準備販去青春的商馬。隻是這些馬並沒經過專門的馴騎調教,可能坐著有些不舒服。”那少年笑道:“如此已然甚好,多謝兄台了。”河村抓抓腦袋道:“別叫我‘兄台’,承受不住!叫我河村就好。呃,賢弟怎麼稱呼?”一抬眼,驀然發現那少年不在眼前,急忙轉頭看時,他竟已飛身上了栓在路邊的一匹花白馬,在馬上輕盈盈地笑道:

“我叫做不二,不二周助。”

不二與河村上了路,兩人在馬上閑聊,才發現兩人年齡其實差不了許多,河村虛長一歲。他對適才不二露的那一手輕功讚歎不已,連連說不愧是選送國學的人才。聊天中不二得知河村原先也想取道科考,有一日參加國學。但家境並不如意,隻得一早輟了學,隨父親幹起販馬的生意,辛苦到今日,也總算在青春小有名氣。

兩人就這麼一路聊著,漸漸熟絡了。傍晚的時候抵達了臨青鎮。這鎮子離國都青春還有好幾裏地,可已熱鬧非凡,隱約可以揣測到青春的繁榮景象。不二與河村策馬徐行,突然見著前麵街角被人圍了個水泄不通,還不時傳來陣陣喝彩聲。兩人都是年輕人,怎能不愛熱鬧,不由得伸長脖子望過去,隻見人群中央有一少年,架起八九個板凳在那玩雜耍,身子軟得跟貓一般,在板凳腿間的空縫內鑽來鑽去,或金雞獨立,或翻躍騰挪,如履平地。河村連連匝舌,不二也讚了一聲,對河村道:“看這樣子,可不是單純的雜技兒。這是練家子才有的功夫啊。”河村吃了一驚,忙問:“難道那也是……輕功?”不二道:“可不單止輕功!縮骨、貼壁都有了。那家夥可不簡單呐!”河村佩服地望過去,那玩雜耍的正把九個板凳全都架起,自己立在最高處做猴子觀海狀,引來一陣陣掌聲。可突然那人仿佛看到了什麼,大叫一聲:“好你個失心賊!竟敢偷本大爺的錢袋,可讓我找著你了!看招!”一邊叫著一邊就從那九疊板凳上猛地一蹬,借力躍下。

不二眼明手快,叫聲“不好!!”雙腿一夾馬背,旋身躍起。那九個板凳果然被那人蹬得四下摔落,眼見著就要砸到圍觀人群。情急之下不二也顧不得許多,雙腳一踢,先把兩個就要砸到人群的板凳踢落到無人處;右手一送,長劍出鞘,將飛離他最遠的板凳釘落在地;左手左腳借力一挾,右手也順勢一拽,三條板凳乖乖地被他箍住;最後單一隻右腳前撥後踢,將還立在一起的最底部的三條板凳踢開,穩穩地落在地麵上。

圍觀的人們先是傻了眼,然後猛地爆發出震天的喝彩聲來。先前那個跑去追小偷的“罪魁禍首”也忘記了自己原本想做什麼,傻了眼隻顧杵在原地;突然猛地跳起來,衝到不二麵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很誇張地搖著,閃著他一雙清澈純亮的大眼睛用很崇拜的語調說:“你好厲害!好——厲害的!!我從來沒見過輕功像你一樣厲害的!”不二被他搖得有一點暈頭轉向,還沒想好要說什麼,那人已經自報家門了:“我叫英二,菊丸英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