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成媚(二)
錦繡華章
作者:蘇非影
上期回顧:季澈卻繼續麵無表情的問:“我餓了,去不去吃烤全羊?”
“一邊說我胖一邊說去吃烤全羊你居心何在啊你?”
“你可以看著我吃。”
“……”兩年不見季澈你更加惡毒了……
見她不說話,他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頂:“走吧,時間不早了。”手指滑過濃密柔滑的黑發,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讓他一向冷淡的眼神裏也帶上一絲溫暖的笑意,“還有,七七,歡迎回到遼陽京。”
這位假裝遼陽京第一紈絝信郡王慕容久的女子,正是和慕容久一胞所生的孿生妹妹慕容七。
也就是兩年前“瞿峽之亂”中被判定淹死喂魚屍骨無存的晏容公主。
在帝都百姓偷偷談論的宮闈秘辛中,晏容公主的故事似乎格外淒婉——傳聞她容貌無雙才華過人溫柔靈巧,深受已故帝後的寵愛,不舍得將她外嫁,在深宮一直養到十六歲,直到帝後故去,崇極帝才開始替這位嫡親侄女四處物色夫婿,可惜晏容公主紅顏薄命,挑來挑去,最後還是嫁給了一個心懷叵測的逆賊,最後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日子,淒慘的死在了甸江裏。
民間傳說中,甚至有人將她說成是甸江水神的化身,來人間曆練,最後了斷塵緣,投水還元,脫去肉身回歸神女之位。
想當初,慕容七曾興奮的將這個版本的傳聞講給從小一起長大的鴻水幫少幫主季澈和同胞哥哥慕容久聽,可惜這兩人一個麵癱如昔,一個伏案大睡,害的“容貌無雙才華過人溫柔靈巧”的晏容公主氣急敗壞的掀了桌子。
由此可見,傳聞多半是不可靠的。
誠然,“慕容七”這種沒有內涵的名字絕對不會是晏容公主的大名。晏容公主本名慕容嫣,“嫣然一笑”的“嫣”。至於這麼一個極有氣質的名字最後如何會改頭換麵,說起來還有段故事。慕容七和慕容久為一母同胞,前後腳出生,等奶娘將兩人洗幹淨穿上衣服抱出來時,兩人的娘已經精疲力竭地睡著了,兩人的爹卻傻了眼,因為他完全不記得到底是男孩先出來,還是女孩先出來。
最後,當年名滿遼陽京的信王殿下一錘定音:“女子柔弱嬌貴,自然應該多受照顧。哥哥照顧妹妹天經地義,便男孩為長吧。”
兄妹名分就此定下。
雖然隨著兩人越長越大,兄妹之間的關係離當初父親設定的“哥哥照顧妹妹”這種美好的預期越來越遠。但畢竟,慕容七還是要擔著“妹妹”這個矮人一等的身份,這讓她十分不滿。在她看來,慕容久武藝差勁、人品也不怎麼樣,實在不配做她哥哥。為了從氣勢上壓倒慕容久,慕容七思忖了半天,決定從名字下手。
久既九,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按順序來說算是末尾,她非得起個比他大的名字不可。
其實原本她想叫慕容八的,但是當慕容七把這個雄心壯誌告訴好朋友季澈時,他用那雙自小就泛著琉璃異彩的美目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說道:“這名字不錯,可以和廚娘家的寵物做朋友。”
慕容七愣了愣,這才依稀想起,廚娘家養了一隻哈巴狗,就叫做“阿巴”。
於是她權衡再三,決定叫自己為“慕容七”。
初時,為了推廣這名字,她的確想了不少辦法,但最後成就此事的,還是季澈。
彼時慕容七犯了錯被罰抄名字一百遍,她對抄書一事甚為畏懼,便以替季澈采十枝雪山靈芝作為交換條件,把這差事換給了正在她家小住的季少幫主季澈。可等慕容七的西席先生拿到罰抄的名字時,才發現那上麵寫了一百遍的不是“慕容嫣”而是“慕容七”。事情敗露,始作俑者慕容七自然罪加一等,可季少幫主季澈非但沒有受罰,還白白賺了她十枝雪山靈芝。因此那兩天,慕容七看到季澈都是目光如刀,刀刀見血。季少幫主季澈便好心安慰她:“叫慕容七不錯,至少罰抄起來容易。”
也正是因為那一百遍的“慕容七”給人印象委實深刻,連爹娘都鬆了口。從此大家都不再叫她原本的名字,隻喚她做“七七”。
可惜名字雖然改了過來,名分卻沒有任何改變,這讓慕容七無比糾結。
就如此刻。
慕容七皺著眉頭:“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是姐弟!慕容久都打不過我,憑什麼讓我叫慕容久哥哥?”
“十三歲以後,慕容久就沒有輸過給慕容七,而且從來不用武力。”季澈淡淡地瞥了慕容七一眼,在慕容七發飆之前又說道,“怎麼,佛經都抄完了?”
說起這個,慕容七又有些鬱悶,回憶過去這兩年,真是幾多辛酸幾多淚,說也說不完。不由自主地拿起麵前的桂花釀連喝幾口,直到酒壺被季澈按住。
“少喝點。”平和的語氣,聽不出什麼誠意。
慕容七也再不堅持,換了隻手撕了條羊腿據案大嚼:“這兩年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我跟你說……”
當年慕容七自作主張嫁給沈千持,其實背後另有原因。但畢竟是以身犯險、膽大妄為之舉,所以季澈將慕容七從瞿峽救出之後,慕容七就被娘親押回了大酉西邊的萬佛之國蘭若,一直禁足在蘭若的護國迦葉宮裏,一待就是兩年。
這兩年裏,慕容七每天不是抄寫佛經就是習武念書,寂寞無聊得幾乎要發黴。
好不容易等到留在京城的慕容久回家過年,慕容七像是“背後靈”一樣整天纏著慕容久,慕容久終於敗下陣來,青著一張臉去求爹娘放人。
當時的情景,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欠揍”。當然,欠揍的那個是慕容久。
慕容久:“爹,娘,慕容七已經兩年沒有出門了,再抄經習武下去,不是變成尼姑就是變成武癡,以後更沒人要了。”
爹很傷心:“慕容久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妹妹,沒人要有什麼關係,我們養她一輩子……”
娘拍了拍爹的肩膀,麵無表情:“慕容久,說重點。”
慕容久:“讓我帶慕容七去京城。”
娘:“慕容久,你難道不知道慕容七闖的禍讓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遼陽京嗎?就憑你的本事,怎麼保護你妹妹?”
慕容久:“慕容七武功好,可以保護自己,還能順便保護我。”
一邊旁聽的慕容七忍不住內心冷笑:“慕容久你也不嫌丟人?”
爹很憂鬱:“一個兩個都往那裏跑,你們是要拆了遼陽京給為父做禮物嗎?
慕容七終於淚奔:“爹為什麼你講這句話的時候一點也沒有擔心的感覺,反倒很興奮……”
慕容久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們和季澈在一起,放心。”
爹娘終於點頭:“那還差不多,你們倆跟著季澈,不要給季澈添麻煩。”
……
季澈背靠著椅子,端著一杯茶,一言不發地聽著對麵少年打扮的少女述說著這兩年的生活。慕容七吃得很快,食量不小,完全忘了剛才還對自己“長胖了”感到很憂愁。
慕容七還是這麼生機勃勃、充滿力量,就像開在陽光下的花朵,光是看著,就能讓人覺得明亮起來。
垂睫的一瞬間,那雙深邃的墨瞳中劃過隱隱笑意。
慕容七回來了,這樣,很好。
“你不好奇小久去哪兒了嗎?”
說得口幹舌燥的慕容七端起茶杯潤喉,順便問了一句。
季澈看起來有些懶洋洋的:“不好奇,一定是為了女人。”
“這次是流雲堡的葉二小姐。”慕容七一拍手,笑道,“真不愧是這世上最了解慕容七的人,其實你們倆才是一對吧?”
說完便自捶桌大笑,尚未笑完,季澈突然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道:“走吧。”
“為什麼?你還沒吃……”
季澈不讓慕容七說完拉著慕容七就走,離開前順便朝四周看了看,那些正偷偷看過來的或驚豔或探究的目光,在季澈冰冷的注視下紛紛心虛的轉移了。
兩年了,慕容七還是學不會隱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多麼耀眼。可真正的信郡王慕容久不是這樣的,慕容久就像盛開在黑暗中的花,妖豔魅惑,卻難以靠近。
如此巨大的差異,在有心人眼裏,很容易分辨出來。
如今的遼陽京正是新舊交替的時刻,局勢難料。慕容久的身份本來就十分微妙,他不想多惹事端。
“所以說,除了笑起來要邪魅風流一點之外,我到底還有哪裏不像嘛?”
走在人流如織的大街上,慕容七緊緊跟著季澈,很不服氣的追問道。
季澈驟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慕容七一眼。
慕容七趕緊邪魅風流的朝季澈一笑。
季澈不為所動:“慕容久的言行,你隻要記住三個字。”
“什麼?”
“不要臉。”
“……”
正尋思這三個字的深刻含義,前方突然響起了一陣喧嘩,街道中的百姓都朝兩邊退去。季澈拉著慕容七,也隨著人潮站到了街邊。
遠遠的,隻見一輛極為普通的青氈小馬車緩緩地駛過街道,隨行的隻有一個車夫和一個書童,沒有囂張家丁開道,更沒有美女丫鬟相隨。可百姓卻還是自動自發的讓出一條道路來,四周議論紛紛,言語間似乎都對這馬車中的人十分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