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我又撥了羅隊長的電話,問他為何要向記者提供虛假數字。羅隊長卻向我訴苦說,原來想突出一下執法大隊的成績,好讓領導看了高興,是把數字略微放大了一點,但沒想到會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他這兩天日子也很難過,音像店的一些老板成天圍在他們支隊的大門外,要他給一個說法,現在他的頭都大了,哀求我不要再來煩他了。
我放下電話,我的心像被針一樣難受,沒想到出了事情,一個個臉都變了,古語說,人心難測,我此刻總算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和分量。
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後,我打開電腦,開始寫檢查材料,心想,要死也死個明白,不能做個糊塗鬼。這件事給我一個深刻教訓,做事太草率,喜歡感情用事,如果當初我不那麼熱心幫助小邱,如果我不想還上羅隊長那份人情,如果我主動向劉局彙報了……等等,等等。但天下沒有後悔的藥,我現在要吃下肚子裏的完全是一把苦藥。
王海娜自知理虧,不跟我呆在一個辦公室裏四眼相對,她去另外幾個處室串去了。我正好也懶得看到她,辦公室裏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很壓抑。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我闖了大禍的事情局裏上下很快都知道了,鮑桐、韓處長他們到辦公室裏來假惺惺地安慰我。韓處長還拍拍我的肩膀說,事情既然出來了,就不能當縮頭烏龜,要拿出研究生的水平來,沒有擺不平的事情。說完,還哈哈地笑上兩聲。
我真想朝韓處長那張臭臉上揍上兩拳,想想還是忍了。進入機關不久,我就聽好心人提醒過,在機關裏你不可能交到真正的朋友,不少人都在勾心鬥角,明裏暗裏使壞,都恨不得把你踢翻在地,還踏上一腳,叫你永世不得翻身。機關裏的人都戴著麵具,平時跟你打著哈哈,開著不葷不素的玩笑,一旦遇到擔責、升遷等利害相關的時候,就圖窮匕見了。我作為一個高學曆引進人才,剛到文化局,一些人就緊張起來,害怕我這個肚子有學問的年輕人會擠占了他們的位子,搶了他們的飯碗,時間一長,卻發現這個書呆子根本沒有什麼威脅可言,漸漸衍生了另外一種陰暗的心理,要看我的笑話,你不是學曆高、能力強嗎?在論資排輩講究套路的機關裏你照樣有勁使不出,得慢慢混,混著不好,還要看你的笑話,一個研究生鬧出點笑話來那肯定更刺激人的神經,眼下我的處境就是不成熟造成的。可見,讀到了研究生,我還是塊廢料。
我能明顯感覺到局裏的人在背後對我的議論,我也懶得去管了。下午在辦公室檢查材料沒有能寫完,回到宿舍裏我繼續接著寫,心想,該來的總會來的。好吧,我是一個研究生,但我更是一個男人,隻要我不躺倒,任何人都別想把我打倒。
到夜裏十點的時候,文琴打了個電話過來,說睡不著,想我。我慘然一笑,說那我回去陪你好了。文琴說,你說什麼傻話啊,是不是酒喝多了?
“我沒有喝酒。”我說,感到眼眶一熱。人說窮極思返,我此時此刻真的很想回老家了,那裏最起碼有父母在,有親人在,有一心愛著我的文琴想,回到那裏我就不孤單了。
“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嗎?”文琴很敏感,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異樣。
“沒有啊,我能出什麼事啊,不是好好的?”我說,用手指劃掉了已經溢出眼眶的濕熱的淚水,我不想把所受的委屈和艱難的處境讓文琴知道,那樣她今晚肯定要失眠的。
“那就好,你要照顧好自己啊,天氣很冷,你不要寫稿子寫得太遲。”文琴說,沉默了一會,加了一句,“我很想你。”
“嗯,我也很想你。”我說,心裏猛地一疼。掛了電話,我遲遲沒有放下手機,兩串淚水靜靜地從我的眼角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