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吹起輕歎
1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班上新來了一位班主任,班主任姓陳。陳老師很漂亮,尤其是她腦後那一束馬尾,已經垂到了腰間。
陳老師的馬尾總是在我們這些調皮的孩子麵前晃來晃去,吸引著我們的眼球。有時候,一些調皮的孩子會過去扯陳老師的頭發,他們說那很好玩。剛開始的時候陳老師並不生氣,隻是笑著驅趕那些去扯她頭發的調皮孩子,並不打罵他們。於是,那些孩子就覺得陳老師很和善,甚至有一些好欺負,比之前調走的男班主任好多了,便放大了膽子,一有機會就去扯陳老師的頭發。終於,有一次陳老師受不了了,當唐唐在她腦後扯了一下就準備轉身逃跑的時候,陳老師一下子就抓住了她。
陳老師很生氣,她一臉慍色:“我看你往哪裏跑!”唐唐有些不服氣:“為什麼其他人扯你的頭發你不管,我一扯你就把我抓住?”陳老師並不理會他,隻是頒布著懲罰措施:“這一節課,你給我站在教室後麵上!放學了你在教室外站半個小時才許回家!”
唐唐是我的小夥伴,用後來的話說,叫兄弟。他就住在離我家五十米遠的地方,我們的關係很好,平常都是一起上下學。唐唐的父母經常偷偷地問我唐唐在學校裏是否聽話的問題,我總是說,很聽話。我的奶奶也經常悄悄地問唐唐同樣的問題,唐唐的答案自然也和我一樣。我們兩個訂立了攻守同盟的條約,不管是誰在學校裏麵犯了錯,都不許告訴對方的家長,違者幫對方寫一個星期的家庭作業。
那節課,唐唐是拿著書站在教室後麵上的。老師轉過頭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我偷偷地轉過頭去看了他兩眼,發現他的嘴巴翹得很高,看來他依舊還是不服氣。
下課鈴響了之後,大家沒有像以前那樣躁動著準備下課了,都兩眼緊盯著講台上的陳老師。陳老師意識到下課了,她停止了講課,緩慢地把手中的語文課本放到了講台上,然後一臉嚴肅地看著教室後麵的唐唐:“唐唐,站著上課的感覺怎麼樣?”唐唐歪著頭,沒有說話。“回座位吧!”陳老師說。
唐唐回到位置上之後,陳老師麵對著全班所有的學生說:“以後誰還再敢來扯老師的頭發,下場就和唐唐一樣!聽明白了嗎?”
那是陳老師來我們班上一個月之後第一次發火,同學們都有些不適應。我們小心翼翼地答道:“知道了,老師!”
陳老師走了之後,唐唐依舊很不服氣,他大聲朝著門的方向說:“不喜歡我們扯,就把馬尾紮起來嘛!紮起來了就不會在我們眼前晃來晃去了!”
班長周菲敏說:“老師的頭發要是紮起來了就不好看了。”唐唐見有人為陳老師辯解,有些不舒服,他衝周菲敏吼:“男生說話,女生閉嘴,就你們女的愛打扮!”周菲敏見唐唐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吼自己,一點也不把自己這個班長放在眼裏,感覺有些沒有麵子,便吼了回去:“打扮得漂亮才討人喜歡,哪像你,一身總是髒髒的!有時候還有臭味道!”
周菲敏的話讓所有同學的眼睛都聚集到了唐唐的身上,那些眼睛在唐唐的身上看來看去,尋找著周菲敏嘴裏所說的髒。唐唐被看得臉色發紅,好像自己真的是一個全身髒兮兮的人似的,一時間,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哪還顧得上還嘴。
周菲敏見唐唐被自己說得滿麵通紅、啞口無言,覺得自己勝利了,便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嘴裏還“耶耶”了兩聲。
唐唐坐在位置上,眼睛瞪著正在“耶耶”的周菲敏,握緊了拳頭。我聽到他在小聲嘀咕:“要不是看你是個女生,我早就揍你一頓了!”
2
陳老師是今年畢業的師範生,我們班是她帶的第一屆學生。上第一節課的時候,她說話的聲音很小,還有一些不好意思。我們全班學生都被逗笑了。
從我們看到陳老師的第一眼起,她的腦後就一直是紮著馬尾的。她的馬尾確實很漂亮,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馬尾。這也不難怪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男生會去扯它。
陳老師教我們班的語文,這一科正好是我的強項,因此她很喜歡我,讓我做了小組長。
其實,我也挺喜歡陳老師的馬尾的,不止一次想過用手去摸一摸,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是我卻一直沒有膽量去那麼做。而想反的,唐唐隻要一有機會就會去扯陳老師的頭發。當他興高采烈地從陳老師的身邊跑來的時候,我問他:“摸陳老師的頭發是什麼感覺?”但是他卻不告訴我:“自己去試試啊,反正她又不打人。”
下午放學之後,唐唐準備趁陳老師沒有發現自己的時候溜之大吉,以便逃過懲罰,但是那天陳老師卻在教室門口一直堵著,唐唐剛走到教室門口就被逮住了。
唐唐站在教室門外,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他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沒過多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四周也安靜了下來,他抬起頭,很瀟灑地哼著小曲,似乎忘記自己為什麼放學之後還在罰站。
我正坐在教室裏寫家庭作業,教室裏除了我之外一個人也沒有。聽到唐唐哼曲的聲音,我打趣道:“哪有罰站還哼曲的,怪不得你媽媽說你不聽話,做錯了事情也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唐唐切了一聲:“你以為你是一個聽話的人?你隻是善於偽裝而已,你說,我們一起做了多少壞事?有時候很多壞點子都是你想出來的,隻是你奶奶和老師沒有看到你壞的一麵而已,因為你隱藏得太深了,不在他們麵前暴露出來罷了。”
我沒有接他的話茬,繼續寫作業。我是在等他罰站,我必須要等他站完之後和我一起回去,不然他父母肯定會問我,一問,肯定就穿幫,一穿棒唐唐在學校裏幹的事情他父母就會知道,一知道他就會被他的父母揍一頓。我並不是怕唐唐被揍,我隻是不想幫他寫一個禮拜的作業而已。
過了一會兒,唐唐說:“阿城,這都過去這麼久了,陳老師怎麼還不來放我回去?你看看牆上的鍾,是不是半個小時早就過了?”
我抬頭看牆上的表,果然半個小時早就過去了,已經都五點四十多了,可陳老師怎麼還不來呢?
唐唐一聽過了半個小時,並還超過了十分鍾,就很不滿:“陳老師這是在變相報複我啊,早就過了時間了,是不是不想讓我回家了?”我也覺得納悶,陳老師並不是不守時的人啊?
我們想回去,但是陳老師沒有發話,我們也不敢擅自離開,怕背上“不聽話”的罪名。最後,我們商議,由我去陳老師的辦公室問問看具體是個什麼情況,要是辦公室沒有人的話,我們就回家了。要不然回去得太晚的話,唐唐的父母和我的爺爺奶奶又要滿世界找我們了。
我們的學校很小,六個年級隻有六個班,老師的辦公室和住的地方是一起的,一般都有兩個房間,但是不大,裏邊那間用來住,外麵則用來辦公。陳老師的辦公室也一樣。
陳老師的辦公室在二樓,我走到辦公室的門口,叫了一聲陳老師,沒有人應。但我看到門並沒有關實。正當我準備推門進去的時候,門突然一下子就被打開了,嚇了我一條。陳老師的神色有些慌張,但是看到我的時候她的情緒明顯穩定了很多。她問我:“段南城,放學都好久了,你怎麼還在學校逗留,為什麼不回家?”我說:“唐唐還在罰站,你說的是半個小時,但是現在都已經快五十分鍾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誤了事,有些慌張地問我:“那唐唐還站在那裏的嗎?”我點頭,她立馬拉著我就要往教室走。
我有些好奇開門的時候陳老師為什麼會那麼慌張,我把頭往門內看,恍惚看到了一個男人的影子,那男人我好像在哪見過,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3
在回家的路上,我還是一直在想,陳老師房間裏的那個影子到底是誰呢?以至於唐唐和我說話我都沒有注意到。他敲了一下我的腦袋我才回過神來。我問:“你說什麼?”
他白了我一眼,重複說到:“周菲敏說我身上髒,還臭,是不是真的?”
我看了一眼他的衣服,然後又在他的身上用鼻子嗅了嗅:“味道有一點點,但是不濃,衣服也不髒啊!你不是三天換一次嗎?”
“是啊,我也覺得不髒不臭,可周菲敏為什麼那麼說呢?”
“你管她怎麼說,沒準隻是打擊你呢,你在那麼多人的麵前頂撞她,讓她這個班長沒了麵子,她還不來點狠的啊?”“可能是吧……”
我問:“我們今天比平時晚回來這麼久,等會家長問起了,我們怎麼說。”唐唐想也沒想就說:“就說在大掃除吧,上次說的是補課,他們沒怎麼信。”
回到家,奶奶問我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我說:“在大掃除,整個教室徹底地清掃一遍。”奶奶開始不信,說我玩去了,但我就是一口咬定:“真的在大掃除,不信你去問唐唐吧。”
遇到這樣的情況,必須一口咬定當初商量好的說法,千萬不能屈服,不然我這一方錯了,唐唐那方也會遭殃。誰讓我和唐唐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呢?
吃過晚飯之後,沒有多久,唐唐就拿著作業來我家了。名義上是來和我一起做作業,其實他是專門來抄我的。每次唐唐來的時候嘴巴都很甜:“爺爺,奶奶,我來和南城一起做作業。”爺爺奶奶不懂,他們以為唐唐真是那麼愛學習,便很客氣地對他:“嗯,你們好好學習吧,餓了渴了和我說,我給你們準備吃的喝的。”阿城是唐唐給我取的名字,在麵對爺爺奶奶和其他大人的時候,他一般和他們一樣叫我南城,阿城,隻有在同齡人麵前他才會那麼叫。
唐唐端了一張凳子,坐到我旁邊,我假裝鄙視他:“你可真行啊,裝得太好了,虧我奶奶那麼相信你。”唐唐嘿嘿笑:“語文你寫完了嗎,給我抄。”說著,就把我放在一邊的語文作業本拿了過去。
我做完作業,唐唐抄完作業之後,我們就會端著板凳坐在院子裏看天上的星星,邊看邊聊天,四周有各種動物竊竊私語的聲音,但我們的心卻是平靜的。我很享受這種感覺,就像浮躁一天之後在接受寧靜的洗禮。
唐唐望著天上的星星,對我說:“阿城,你說明天陳老師見到我之後會不會向我道歉?今天因為她的疏忽,讓我白站了那麼久。”我說我不知道。
一提到陳老師,我就又想起了那個在她房間裏看到的男人的影子,但是我現在依舊沒有想出來那個人是誰。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我還依舊在想。
我就是這樣一個較真的人,或者說,是執著,當我想一件事情,想不出結果的時候,我不會罷休,會一直到想出一個答案為止。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裏回蕩著所有見過的、最容易出現在陳老師辦公室的年輕男人,我采用排除法,最後鎖定了一個最有可能的人,那就是教我們體育的楊老師。
4
楊老師很帥很年輕,是我們學校裏六個班唯一一位體育老師。我不好動,每次上體育課跑步的時候,我都是最慢的一個,為此,楊老師沒少說我。他小跑著跟在我後麵,為我加油打氣:“一個大男生,這麼慢怎麼行,快快快,跑起來!”經他這麼一說,我突然有了力氣,奮力向前衝去。
休息的時候,我們坐在操場上聊天,這時候,楊老師也會走過來和我們坐在一起。他有很多各種各樣的話題,包括一些偉人的故事和笑話等等。這些東西總是那麼吸引著我們,因此,他和我們的關係非常好。就像他自己說的:“我和你們除了是師生關係之外,也是朋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