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的兒女工作之後,他已六十多歲,退休了,又被單位返聘回去。

一次聽見老爸打電話問他:“怎麼不歇歇,兒女都成家了,你們老兩口花銷足夠了。”

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總之老爸放下電話神色挺黯然的。

大伯被單位返聘回去之後,不跑鐵路了。因此,幾年都沒有見到他。一直很想他,當然不再是孩提時代要糖吃的心理,隻是很想見他。不知盼了多久,在一個下雪的午後,終於再次見到了他。

事先,他沒有告訴我們他要來,家裏也沒有人去接他。他敲開我家門時,剛在火車站遭了一次搶劫。他出車站,幾個小青年跟著他,一個從他身旁走過時,摸了他的包。他驚覺去追,另一個同夥跟上來,一腳將他絆倒。當他站在我家,對我們講他追小偷的經過時,我是心疼的。他一直在為包內的錢扼腕,我卻為他的身子痛惜。看著他蒼黃清瘦的臉,我忍不住掉下淚來。

聽他說返聘回去後,為了多掙些錢幹著粗重的體力活兒,有時,還會給別人裝門窗。我難以想象上了歲數的他,如何爬上別人家的窗台,裝上一塊塊玻璃拉窗。我想起了小時候,他臨走時,送我的5元錢,那時我並不知,每一張鈔票的背後都有大伯的血汗。

大媽說,屬羊的人命不好。大伯這輩子注定了勞碌一生,貧困一生。

我聽了很心酸,對他說:“大伯,不要做了,錢不夠花我可以給你。”

他隻是笑:“你大伯現在一個月可以掙800元錢呢,怎麼不夠花呢?”

“那為什麼?”

他不說什麼了,眼內是無言的苦澀。

大伯回北京後,依然忙於掙錢,他的錢幾乎全貼給兒女了。短短兩年,他外出拉貨,跌斷了兩根肋骨,右手骨折過一次,腳被軋傷。

老爸勸他:“孩子成家後,你的責任也就盡到了,剩下的靠他們自己努力了。”

他搖頭:“看著兒女過著苦日子,我心不忍,好在,我還能幹幾年。”

他總是這樣,也許天下父母都是這樣。

再去北京,是去工作,臨行抽空打電話給大伯,他總是騎自製的摩托車來看我,我坐飛機回西安,他帶給我路上吃的東西竟然有十斤。在機場,我拎著他給我的沉重的行李,眼淚又掉了下來。

他說:“丫頭好呀,出息了,坐飛機了。不知飛機場是什麼樣子,如果有10元錢的機票就好了,哪怕隻是在北京的上空兜上一圈呢,我也算是坐過飛機了。”

半年後,他來西安看我們,我了了他這個心願,給他買了回京的機票,我盡著一個晚輩的所能,為他一點一點地圓夢。

因為,他資助過我的父親,因為他對我好,因為我是那麼那麼愛他。

王偉摘自《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