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賜宴(2 / 2)

錢弘俶說得情真意切,聲情並茂,就差沒有當眾哭鼻子了。延壽卻笑而不語,既不看錢弘俶一眼,也不瞧正在附和皇帝的眾臣工,那態度,好似錢弘俶所說是理所應當一般。

皇帝見延壽不接著他的話再讚揚自己仁愛一番,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喜地說道:“大師為何發笑?”

延壽小心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大紅袈裟,說道:“貧僧今日有幸得陛下設宴,實乃愧不敢當,特意將當年家師相傳之袈裟披身而來。”

延壽一番話說得眾人莫名其妙不知何意,錢弘俶也很疑惑,但又不好得相問。這時那位左首大臣替皇帝解圍道:“大師身上的袈裟可是當年菩提達摩傳於神秀禪師之物?”

“正是。”延壽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達摩祖師東渡中土,傳揚佛法,立禪宗,經六代祖師之努力,才有今日之禪宗門庭。貧僧傳祖師之衣缽,非賴佛法精深,亦非才學過人,隻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延壽頓了頓,接著說道:“佛祖言眾生平等,上至皇室貴胄,下至販夫走卒,隻要一心向佛,必是德厚之人,吳越之興旺,非佛祖之功,亦非貧僧之功,而是百姓之淳樸天性。方今天下,戰亂不止,萬民任處於水生火熱之中,貧僧心念所在,隻求這天下太平而已。陛下仁厚,他日漢家天下一統,還望陛下心係百姓,免於兵戈之禍。”

延壽此話一出,石破天驚,眾大臣麵麵相視,群情洶湧。什麼叫做“心係百姓,免於兵戈之禍”?吳越數十年久不修兵備,無戰事,錢弘俶也無一統天下之雄心,一幹文武也享於安樂日久。延壽這麼一說,意思很明顯,統一天下的不是吳越,而待一統天下的明君出現的時候,吳越要審時度勢,投降亡國。

如此這樣的話,任誰聽了都會不喜。錢弘俶不置可否,默默無言,那位左首大臣又站了出來,一臉慍怒地說道:“大師此言何意?難道我吳越無問鼎天下之能,便要任人宰割?”

“陛下,延壽大師,蠱惑聖聽,其心可誅!”說完,那老頭又朝錢弘俶跪了下去,憤憤說道。

“請陛下下旨懲治這妖言惑眾的妖僧!”

刷刷刷一票人全跪了下來,異口同聲地要求製裁師傅。這才一轉眼功夫,高僧便變成了妖僧。我膽戰心驚地站在一旁,不知怎麼辦才好。

錢弘俶之前私底下問過延壽,若他日宋軍兵臨城下,自己該當如何,延壽也言明應以百姓為重。可現在是正式場合,當著整個吳越國重臣的麵,延壽又說出來,這可就讓錢弘俶很難下得了台。

錢弘俶很為難,作為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他願意站在延壽這一邊,可作為一個皇帝,他又必須站在國家利益這一邊。國家安定是好,但若真有那麼一天,自不可能不抵抗就投降。這種事情就算是他答應,這些屍位素餐的大臣們也不會答應。亡國了,他們就不能再如此這般耀武揚威,頤指氣使地享受高級官員的權利和待遇了。

“皇上,”見情況不妙,我也坐不住了,“小僧以為,家師這是苦心一片,希望陛下繼續體恤愛民。”

“你說下去。”本來麵色凝重的錢弘俶見我這時候站了出來,臉色有所好轉。

“天下一統,是趨勢所在,無論宋國,還是唐國,以及我吳越,歸於誰之手,任乃未知之數。眾位大人焉知最後不是我吳越一統天下?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若陛下心係百姓疾苦,不隻我吳越百姓感恩戴德,天下他國百姓也會知曉陛下之仁德。家師言要陛下心係百姓,免於兵戈之禍,便是希望吳越上下一心,如此進可得天下之民心,退可保吳越之安心。”

錢弘俶一聽,笑了。他用欣賞的目光地看了我一眼,說道:“大師遠行在即,仍心念吳越,朕深感其德,諸卿當緊記大師今日之教誨,克公值守,莫要叨擾了百姓。”

“陛下聖明!”當官的最會審時度勢,見勢頭一轉,皇帝一錘定音,也不好得再做抗辯。

我懸著的一顆心這時候也終於放了下來,不過還是不解為何師傅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場合,說出這番很是忌諱的話來。偷偷看了一眼麵不改色的延壽,我明白了過來。

師傅要離開了,他這是為吳越百姓盡最後一份力,為皇帝再打打預防針,希望引起吳越朝廷的重視,莫要把可憐的平民拉入水生火熱之中。

“開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