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問心(2 / 2)

這一餐是我這輩子吃得最痛苦的一頓飯了。不禁是食之無味,並且還戰戰兢兢。老和尚雖然不言不語,但一直盯著我,那眼神感覺隻要我不吃光就跟我沒完似的。

“施主對敝寺的齋菜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滿意得不得了。”

放下飯碗,我忙不迭時地朝延壽點頭。延壽微微頷首,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施主關於膳食的一番見解,令貧僧耳目一新,不知施主如若人不食五穀雜糧,若何?”

“那當然是餓死。”我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施主又以為世間飛禽走獸於人何異?”

我猶疑地看著延壽,佛家講世間萬物,眾生平等,又講上天有好生之德。延壽這麼一問,看似是在反駁我對肉食的論調,實際上卻是在考驗我的人品心性啊。

我考慮了一會,說道:“世間萬物,花草蟲木,地上跑的,水裏遊的,天上飛的,其中也包括我們人,都是生活在一個公平而自然地環境裏,不分高低,不論貴賤。”

延壽欣地點頭,看起來很是滿意我的答案。“天道不常,世間殺孽不絕,眾生悲苦。塵世紛紛擾擾,便是佛也不能一一度化,何況我等。出家人,修己身,修佛法,以求弘揚於世。我佛慈悲,知生命可貴,托生在世不易。是以不殺生便是弘佛法,不食肉便是慈悲心。”

我嗬嗬笑著,和尚的心確實是以慈悲為懷。但是你不殺生,別人就不殺了?你不造孽,就能讓別人慚愧?一直以來我都是抱著一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活著。可實際上,這十幾日來,我不惹別人,卻總是惹來太多的禍事。幾番周折,生生死死,讓我心力交瘁,也同時感受到,這個江湖是那麼的血腥,說下毒就下毒,說動刀就動刀,完全一點都不敬畏生命。

現在這個老和尚,出家人,卻跟我講一番不要殺生,慈悲為懷的高尚論,瞬間把我心底裏的悲憤激發了出來,“大師可知,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你對別人慈悲,別人隻會覺得你軟弱可欺,你對別人留情,別人隻會當你可笑。江湖便是一個泥沼,一旦陷入其中,卻隻能越陷越深,即便最後僥幸拔了出來,也是一個汙穢不堪的人。天道是無常,人心何其歹毒,又怎麼是想獨善其身便能安然無事的。你不殺伯仁伯仁也會因你而死,你心懷慈悲不殺生不食葷腥,那飛禽走狗也會變成別人砧板上的肉。”

延壽聽得我一番譏諷之言,卻不怒反笑,溫和地看著我,欣然道:“萬物萬法行於天地間,皆有其理。辯明是非曲直,實則已成曲直是非。身於困頓之中,還須見心問性,莫要被外物所擾。心中有味,食何物不知味?心中無苦,何處又有煩惱?你執一念,便有一念之苦痛,你放一切,便一切皆在你身。”

你執一念,便有一念之苦痛,你放一切,便一切皆在你身。

我默默地在心裏回味著這兩句話,恍然間明白過來!才懂得延壽禪師這一席話的真正含義。他不是在跟我辯論該不該吃肉,吃肉算不算殺生,殺貓殺狗算不算是造孽。而是想引出我心氣,讓我發泄多日以來的苦悶,然後告訴我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顆豁達的心,身在局中,無謂旁人,隻問自己的心。正所謂“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雖然我表麵上跟平時一樣,看似什麼都不計較,其實一直很困惑。他看穿了我的心,看到我因著連日來的打打殺殺,而迷失了本心。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江湖的險惡,更加不知道該持什麼心態來麵對今後的人生。

此刻我聽得他一席話,如醍醐灌頂,讓我豁然開朗。我不屬於這個時代,不應該用自己原本的世界觀去衡量這個世界。我適應這個江湖,不應該拋棄自己的本心,受別人的影響。我不該去執著於去思考什麼江湖人性,而是要做好自己,沿著自己的心向前走。

“大師,”我深深地朝延壽鞠了一個躬,此刻我對他心悅臣服,感激地向他道歉:“是小子莽撞,萬望大師勿怪。”

“還望施主心中鬱結之氣已然散去,莫要違背了本心才好。”

延壽站起來收拾碗筷,放入食盒之內,然後提起食盒,朝我說道:“施主願與我一同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