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大樓照張相(1 / 1)

想和大樓照張相

元旦過後,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再呆十多天,工地停工,就要回家了。

這天,民工山娃偷偷跑到了他過去幹活的工地——那兒已經是一個現代化的小區。

走近小區,他看門口有保安站崗,腳步一下子遲緩下來。三年前,進住工地時,這裏還是一片平地。他們住在自己搭起的簡易工棚裏,夏天熱不說,成群結隊的蚊子,簡直想把人身上的血喝淨;冬天,寒風簡直能吹進人的骨頭縫裏去。一棟棟大樓在他們的辛勤勞作下,像撥節的麥子長高了。

他心中生出要來照張相的想法還是好幾天前,那天,他和老家的對象小慧通電話,他說:小慧,我快回家了,給你買了一件羽絨服,可漂亮了,又厚又軟和,你肯定喜歡。小慧小聲說,你瞎花錢幹什麼,我不缺衣服穿。他說,你還需要點什麼?小慧想了想說,你們幹的那工程完了?他得意地說,早完了,那個小區建的可漂亮了,人家城裏人已經住進去了。小慧說,我不信,你淨好吹牛。要不你去站在樓前照張相拿回來,到時候人家問起你在城裏幹什麼,我也可以拿出來給他們看看。他高興地說,行,聽你的,哪天我去照張相帶回去。

下車後,他一邊走一邊想著心事。走到了那個小區的大門口,他笑著對保安說,兄弟,我原先在這個工地上幹活,想進去站在樓前照張相作個紀念。那個保安上下看了他好一會,冷笑著說,想進去?他說,想。保安不冷來熱的說,惦記上這兒了?他說,對,我進門照張相,馬上就出來。保安說,這個院裏有你認識的人嗎?他想了想,艱難地笑笑說,沒有。保安說,你有出入證嗎?他說,過去有,是施工隊統一辦的,工地撤走時交回去了。保安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陣說,別在這兒和我費口舌了,看你穿的幹幹淨淨的,哪像個民工?想從我這兒混進去,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他想解釋什麼,看保安的臉色很難看,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他轉身向回走。他在小區周圍轉了好久,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能照張相。沒辦法,他悻悻地向來時的車站走。因為自從接受了慧子叫他來和大樓照張相的光榮任務後,他心裏一直很興奮。為今天來照相,昨天他洗了澡,理了發,早晨又換上了回家才肯穿的體麵衣服。沒想到保安說我穿的不像民工,難道我們民工就不能穿件幹淨衣服?

走到車站,他心有些不甘,和大樓照不了相,回去怎麼向小慧交待。他也想過,找個別的樓照個相算了。但那弄虛作假的事他自己都接受不了,況且是承諾女朋友的事。

他又遲遲疑疑向回走,走到他要進的小區門口,看到看門的保安換了,他心裏一陣竊喜。他問保安,兄弟是哪兒人呀?小保安笑著說,我聽出來了,你是山東人吧?他提高聲調說,兄弟,你真厲害,俺是山東人,你一下子就聽出來了,你也是山東的吧?保安說,我是山東菏澤的,你是?他說,我是肥城的,咱們老家離的不遠。兩個老鄉聊的很投機,當他說明了來意,小保安打電話喊來了一個人,對那人說,你替我盯會崗,我去幫老鄉照張相。對了,你沒帶相機吧?他掏出手機晃了晃說,用這個就行。保安老鄉說,這個照出來效果不好,走,跟我去拿相機。

跟著保安老鄉走進了地下室他們的宿舍,剛才還和老鄉有說有笑的山娃呆住了,剛才不讓他進門的那個保安也直愣愣地看著他。那個保安突然站起來說,楚天勝,他沒有這個小區的任何證件,你不但放他進來,還把陌生人領到我們宿舍來?保安老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說,怎麼,你們認識?山娃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來說,不好意思,剛才這位大哥的崗時,我要進來,他不讓進。我走到車站了,不甘心又回來,結果碰上了你。保安老鄉說,他是我老鄉,原先在這兒蓋樓的,他老家的女朋友說,想看看他在城裏參加蓋的樓什麼樣,他想和樓照張相。我說手機照的效果不好,找人替一會崗,回來拿相機幫他去照。那個保安不依不繞的說,你隨便向裏放人,丟了東西怎麼辦?山娃拉了下保安老鄉的衣服說,對不起,要不我走了,不照了,省的給你添麻煩。保安老鄉對他說,沒事,你別管。他轉身質問道,你有什麼牛皮的,不就來自個小縣城,有本事你去告訴隊長,老鄉這個忙我幫定了。

山娃離開時,眼裏含著淚,緊緊握住保安老鄉的手說,謝謝兄弟,我真是遇到好人了,這事不會對你的工作有影響吧?保安老鄉笑笑說,這點小事,不值一提,照片我給你洗出來,你後天來拿吧。讓他告到隊長那試試,他是後來的,可能不知道,保安隊長是我舅舅。

山娃離開時的步子輕快了許多,他不但和大樓照了相,還認了個好老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