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七年冬,長陵,大雪。
秦如斯永遠記得那一天的亡國之音。
她隻影站在天闌塔上許久,任碎雪落在肩頭,染上發梢,斂盡她的即將落幕的絕代風華。
還記得兒時與兄長第一次登上塔頂,那年梨花開得尤為繁盛,荼白的花瓣飄散在長陵的街頭巷尾,暗香幽浮,隻一拂袖,便可素手浣花。
遠處山巒疊起,綿延萬裏碧靄蒼翠,樓宇比屋連甍,王氣蒸蔚之處,一眼就可尋見燕王宮那矗立冷峭的飛簷。街市繁華迷眼,百姓樂業安居,一派祥和升平。
“哇…真美呀。皇兄,小斯想一直留在這裏,留在你身邊可好?”
“當然好啦。小斯,等我登上皇位,定要讓燕國一統天下,平息戰亂和殺戮,讓老百姓們都過上好日子。”
當年稚氣未脫的少年登高遠眺,難掩胸間氣壯山河之誌,可僅僅二十載光陰,隨著迅速崛起,吞並列國對外擴張的野心日益壯大,天下大勢早已天翻地覆。
如今,長陵城內哀鴻遍野,滴水成冰,昔日繁華早已不複,處處頹垣斷景,步步觸目驚心。數萬鐵騎兵臨城下,勢如破竹,王宮內外殺伐無由,取而代之隻在朝夕。
“快送公主走啊,走——!”
跳竄的火舌從他身後肆虐而出,火光映著他那張淒涼慘白的臉,灼傷了秦如斯殷紅的瞳孔。他仿佛一夜間蒼老了許多,在用盡全身的心力喊出那句話後,便麻木地立在大殿門口不發一言,
“放開我,皇兄,我不走,你們放開我!”
生離死別的那一刹那,世間所有的聲響仿佛都被抽空了一般,靜得隻剩下無聲的畫麵。距離越拉越遠,秦如斯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絕望孤寂的人影逐漸模糊在自己淚眼中,拚命地撕扯,哭喊,終是被僅剩的一支禁衛軍帶離了皇宮。
“小斯,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們所有人活下去......”
這是他對自己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活下去...我一個人嗎?”
秦如斯低著頭,整個人都在細微地顫抖著。淚水滴在她緊抓著欄杆的手背上,她緩緩抬起頭,眼中的仇恨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來。
“白琰——”
她尖銳的喊聲裹挾著執著的殺意從天闌塔上盤旋而下,仿佛貫穿了整個長陵城,燕王宮外的千軍萬馬之上,為首的男人似乎聽到了這聲叫喊,寡淡的雙眸中升起了一層冷冽的迷霧。
今日之後,這世上便再無北燕,亦再無如斯公主,這天下,都會落入一個叫白琰的男人手中。
朔風吹幹了眼角的淚水,秦如斯張開雙臂緩緩落下,皚皚白雪覆蓋在蒼茫的天地間,仿佛永遠也不會再迎來春天……